第七章 (3)
郭宁莲恨恨地说:“都是我爹,非让我嫁他,做小也不在乎。这若是在小家小户的民间,夫妻白头到老,那有多好。”
马秀英说:“你爹不是从面相、卦相上算出元璋有帝王之相吗?宁莲啊,其实若讲忠诚,你对他是最忠诚的,你连他的命都救过,两次为他而负伤舍命,还在乎他找不找女人!”
郭宁莲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一阵阵心酸,不禁滴下泪来:“他的良心叫狗吃了。”马秀英提议先回去,“等他几天,看他自己说不说。他如果真想立达兰为偏妃,他就不能永远这样偷偷摸摸。如果他一直这么遮遮掩掩的,也就不用担心了。”
尴尬的身份
朱元璋得到了暂时安宁。他与达兰坐到了丰盛的餐桌前,朱元璋亲自给她倒了一盏酒,达兰故意闻了闻。
朱元璋说:“这是我们家乡的陈酿好酒,我叫云奇酿的,闻出香味了吧?”
“我是怕闻出蒙汗药的味道来。”她嘲讽地笑道。
朱元璋说:“又来了!那都是胡惟庸干的荒唐事。”
“胡惟庸荒唐,只下了药,殿下可是趁人家昏迷来行事的呀!”
朱元璋厚着脸皮说:“那也是出于至爱,再也不会这么唐突了。”
“当然不会再下蒙汗药了。”达兰说,“现在人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你捏圆搓扁!”
朱元璋说:“你放心,我对你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这几天我天天都在你这过夜。”
“谁知道殿下是不是三天新鲜!”说到这里,达兰忽然滴下泪来。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朱元璋为她拭泪,把她抱到了膝上。
达兰说:“现在说得好听,你天天来我这,还不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你从来没把我当成明媒正娶的人,不然,为什么不让马妃、郭妃与我相见?你怕她们,对不对?你唯独不怕我。”
朱元璋说:“这不是太匆忙吗?我在后宫广储佳丽,她们谁也管不着,我并不是惧内之人,只是……”
“那你怕什么?”达兰步步紧逼说,“你拿我当风尘女取乐,是不是?”朱元璋并没有深想,他也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心计,只以为她是怕被自己遗忘,弄个始乱终弃的结局。
朱元璋亲吻着她,说:“看你想哪去了!我这是金屋藏娇啊!你得给我点时间,你毕竟曾是陈友谅的皇后,现在我正发兵攻武昌,一直攻不下来,过几天我可能去亲征,拿下武昌,我会善待陈友谅的儿子陈理,那时候,就水到渠成了。”
“你纳我为妃,和大汉灭亡有关?”她问。
朱元璋告诉她:“我得防着百姓悠悠之口,说朱元璋与陈友谅争雄,只是想霸占人妻,这多难听?我总得想个中规中矩的名堂。”
她说:“话只是难听而已,难堪的事你不早就干了吗?”
“又揭我短!”朱元璋说,“还有一层,过早封你,对你也不好,总得叫这事过一过,冷一冷,好饭不怕晚嘛!”
达兰说:“反正我现在是在你手心里了,我只能听你摆布了。”
朱元璋给她强饮了一口酒,两个人调笑在一起。
紫金门下的聚宝盆
钱万三这回真的吓破胆了。他从小舅子杨宪口中得知,朱元璋现已称王,势力遍及江南,非草寇可比,别人巴结还巴结不上,他却敢骗他!钱万三后悔不迭,他倒不是心疼钱,上次他哄骗朱元璋,那是因为他实在没看出来,这个其貌不扬的人会成什么气候。
这次他可不敢怠慢了,不仅豁出银子,而且凡事亲力亲为几乎不敢离开修城工地。不管从哪里运来的砖石料,他都要一一过目验收,唯恐出纰漏。但老天爷仿佛与他有仇,专门跟他过不去,修好的南城门两次坍塌,无缘无故,真是神鬼莫测,叫他胆战心惊。
这一次,南城门又高高耸立起来了。钱万三住在简易房子里,不时地拍着蚊虫,从这里望出去,南城门巍峨雄壮,看似铜浇铁铸,可他心里没底,一个劲儿打鼓。
钱万三跪在神像前祷告着:“天神土地保佑,这次南门稳如泰山,不要再与我为难了。”当他爬起来时,发现杨宪来了,就唉声叹气地说:“这京城南门连着坍了两回,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了,你也不来帮帮我。我一点也沾不上光。”
杨宪埋怨他本不该说出这层亲戚关系。说出来,反而不好为他讲话。钱万三说:“这又不是假的!你在他手下当这么大官,他总得给点面子吧?又要我出钱,又不拿我当人看。”
杨宪心里明白,朱元璋是穷人出身,有一种天生的仇富心理!他让钱万三小心,千万别炫富。今个他还专门为钱万三请来个高人,会看风水,看看这南城门是怎么回事。
话说完复又走出门去,去请风水先生。正在此时,轰隆隆一声巨响,钱万三惊得面如土色,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门口一看,好多民夫赤背光脚站在那里向南门看,那里黄尘冲天,早已不见了南门的影子,南城门第三次倾倒。
钱万三干嚎一声,欲哭无泪,一迭声叫苦道:“怎么又塌了?这是不祥之兆啊,是老天与我钱万三作对,非要取我这人头呢,还是另有说道?”民夫们也议论纷纷。这时一个须发飘然的老者被杨宪请进来,问:“谁是钱万三?”这人挑着卜卦的布旗,正中一个“卜”字。
钱万三打量他一眼,马上作揖道:“请仙人救我。”那人原来是郭山甫,他说:“我可不是仙人。不知你碰到了什么烦难?”
“一言难尽啊!”钱万三说,“吴王令我建八座城门四面城墙,时限快到了,可这南门屡建屡坍,不知是在下冲撞了什么神灵,请仙人为我卜一卦。”
郭山甫说:“我们去看看。”
他们一起来到南门废墟前。砖石烂瓦,堆积如山。钱万三随着郭山甫在废墟中走着,民夫们跟过来,前呼后拥地看热闹。
郭山甫支起水平支架,用罗盘定了一下方位,又盘腿坐于断砖上,摸出两枚铸钱,在地上掷了三回,说:“还好,这是坤下坎上,水性润下,今在地上,更相浸润,应比附于良善之人,从善如流,这才可免灾邪。”钱万三听得半懂不懂,忙问:“你说怎么办吧!”
郭山甫说:“费尽心机聚敛钱财,万金难买一生平安,千金散尽则有百利而无一害矣。”
钱万三还是听不懂,请他明示。
郭山甫站起来,问他这门叫什么门?
“是吴王赐名,”钱万三说,“叫紫金门。”
郭山甫叫他准备一百颗上等珍珠,一百粒翡翠,一百粒红宝石,一百粒玛瑙,一百粒琥珀,装在一个一百两金子打造的金盆里,埋到城门地基正中,将此门改个吉利的名字就行了,这门基石稳了,会不会倒坍,还要看他的造化。
“怎样才算有造化呢?”杨宪问。
郭山甫叫他把自家的钱捐给贫民些,多做些善事,这座聚宝盆可保此门千秋万代永立,也不用担心有杀头之祸了。
钱万三说:“谨遵教诲,那我从此不就是乞丐了吗?”
郭山甫说:“没听说吗?千金散尽还复来,要相信善有善报。”
钱万三陷入苦恼中,杨宪劝他按高人说的办,反正又没叫他倾家荡产地捐光。若不照做,万一无法按期完工,可是要杀头的。以杨宪对朱元璋的了解,杀他钱万三,朱元璋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闺房里的禅机
郭惠的卧房真的成了经堂。郭惠一丝不苟地用心在抄写“心经”。
朱元璋轻轻走了进来,在她后面看她写字。郭惠一直没有发现。
朱元璋说:“信奉佛教得有缘分,光抄经书是不行的。”郭惠头也不回,仍在抄经。
朱元璋说:“你就是把一千零七十六部佛经五千零四十八卷经卷全抄一遍,如不能深悟,也是枉然,这信佛是讲究缘的。”
“你倒有缘,”郭惠挖苦他,“你当和尚不算有缘吗?可你当不长,佛门不会要你这样不干不净的人。”
朱元璋并不恼,索性坐下来,大谈佛学,“大乘佛教也好,小乘佛教、大乘密教也好,都讲究觉行圆满,有的人修炼一世,也达不到。有些人一有了烦恼,就想出家,把佛门当成避难出世的场所,不可能觉行圆满。”
“这是说你自己。”郭惠说她早听人说了,朱元璋当和尚时,从不守清规。
“不假,”朱元璋说,“师傅让我烧戒疤,问我能不能守戒时,我就说不能,不让做的,条条都是人所愿意做的事呀。”
郭惠冷笑起来:“你这花和尚想来动摇我心吗?”
“因为一个蓝玉,便万念俱灰,不值得,日后你也会后悔,青灯黄卷打发日子,是常人的地狱。”
“我不明白,蓝玉在你眼里到底哪里不好?”
朱元璋说:“蓝玉已经是我手下十员大将之一了,他不好,我能这么重用他?能一再升他的官吗?”
“那你为什么偏偏不让我跟他?”
“是蓝玉自己不肯娶你呀。”
“你胡说,你别以为能瞒住我的眼睛。”
“既然他那么中意你,为什么从来没去找你娘说呀!为什么他最终还是娶了傅友文的女儿呀?”
“那是你逼的。是你的大媒,他不敢违抗你的意志。”
“这就不对了。傅友文的女儿和我一无亲二无故,我见都没见过,我为什么非逼蓝玉娶她?”
“那只有你知道。”
“我听蓝玉说,他的这个夫人人长得标致不说,又通琴棋书画,他们日子过得可美满了,原准备让他带援兵西上武昌,他都推三阻四的不想去呢。”
郭惠半信半疑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能一概而论。”朱元璋说,“我就是好人。”
“你更坏,你刚称王,就要广储后宫了?听说把陈友谅的寡妇皇后也封了妃子了?”
朱元璋很惊讶:“你从哪听说的?”
“有没有吧?”
朱元璋没有正面回答,他说:“你先念几天佛,收收心也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不希望蓝玉娶你。”
“为什么?”
“我遇过一个异人,他给咱家的人算过命,他说你是贵妃之命。”
郭惠觉得荒唐,没当回事,开玩笑地说:“谁是皇上啊?让我嫁小明王吗?”
朱元璋说:“天机不可泄露,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