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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看灵画路逢玉英 逞侠气智劫仲宣

第十一回 看灵画路逢玉英 逞侠气智劫仲宣

诗曰:

悲欢离合,纷纭反复,从来世事无凭。风流佳遇,到底让多情。每羡画龙神迹,向闲窗几日才成。停毫处,持杯独酌,侧耳听啼莺。 右调《满庭芳》

却说荀生,见帐前二十余人呼冤求释,内有老者,与崔信相像,心下可疑,就叫把众人带起。到了一更时分,荀生密着任季良,把那老者悄悄唤至。季良去不多时,就引至帐前。那老者一见荀生,便称贺道:“恭喜贤侄,高步青云。只是别来许久,还认得老夫么?”荀生仔细一看,慌忙下拜道:“原来果是老伯。日间小侄无状,殊为得罪。”便令左右取出酒肴,请崔公上坐。饮了数杯,荀生从容问道:“老伯试把别后事情,备为小侄言之。”崔公就把如何出征,如何战败,以至青龙援难,避在阮家庄上的事,细细陈了始末。荀生道:“老伯既在阮家庄,为何又陷入祝万龄的贼营?”崔公道:“一言难尽。老夫自住阮家庄上,不及半年,适值均州被元兵攻破,本地盗贼蜂起。

因想同年故友,惟与吕时芳最相契厚,遂别了阮太公,直到靖江造谒。谁想那吕时芳是个趋时附势的小人,看见老夫如此狼狈,竟闭门不见。那时老夫进退两难,寄居僧寺。近闻贤侄高捷,特欲到苏州,以图一晤。不料行至中途,竟遭了祝万龄之难。”说罢,容色凄惨,喟然叹道:“老夫既受此箏,想起寒荆小女,亦必为那奸贼所害。”荀生道:“老伯去后家事,小侄一二相闻,容当细禀。”遂把贾似道欲夺二位小姐为妾,直至夫人知风远避,前前后后,始末根由,说了一遍。崔公听了这些话,又惊又喜。荀生道:“小侄欲于明日就同老伯至苏州,会了令爱玉瑞小姐,然后等那申兄到来,一同进京,劾奏贾似道。一则为老伯辨冤,二则为朝廷除害,未审老伯以为可否?”崔公点头称善。时元尔湛自进鸩刘新之后,尚在营中,遂令前往靖江,接候申生消息,即日同了崔公,班师回苏州不题。

且说申生,自与荀生别后,换了衣巾,只带一僮一仆,不则一日,已到靖江。访至尼庵,谒见老尼,就请出崔老夫人相见。夫人知是申生,急忙移步出来,见礼,问安已毕。申生开口就问:“大小姐安否?”夫人闻言,扑簌簌泪流满面,哽咽不能出声。悲啼半晌,方才答道:“小女不幸,前日被强人劫去了。”申生听说,大惊道:“难道当真么?”忍不住眼眶泪下,忙以袖拭。李夫人道:“老身晚年运寨,祸事接踵,不知别后郎君近状若何?”申生道:“小侄侥幸,忝中状元。因晤荀绮若,方知伯母与小姐寓在尼庵,所以特来问候。谁想令爱又遭此变,使人闻之,殊为骇恨。”李夫人听说申生已占元魁,欣然称贺。既而申生又向李夫人道:“前岁小侄,住在贵衙读书,隔看花屏,曾与大小姐一面,多蒙大小姐不弃,赠以罗帕一方,玉鸳鸯一枚。那罗帕,前日被吕肇章窃去,送与老伯,认作奸情,致使小侄闻风惊窜。今玉鸳鸯佩带在此,请乞伯母权且收下,小侄决不以一官为念,情愿到处寻觅小姐。倘或必不能遇,誓毕此生,决不婚娶。

”李夫人起身作谢道:“难得郎君这般厚爱,只因小女薄福,所以有此变事耳。”老尼在旁,听见申生乃是新科状元,急忙整理蔬果,殷勤款待。当晚无话,到了次日,申生就去拜见本县大尹,诉说小姐被劫情由。大尹闻说,就签了一张揖捕批文,差人缉获。申生告辞大尹,刚出县署,但闻路旁人声喧沸,俱道王家园内,有一个道人,持着龙画一轴,头尾俱会活动。申生闻言,也就随了众人,步至王家园。只见那些看画的男子妇女,来来往往,挨肩擦背,足有千数。申生向人丛里错进观看,见厅上挂着龙画,鳞甲纯青,头尾活动,原来即是虎头真迹,崔公之故物也。申生观看多时,自向园中闲步。忽有二乘女轿,后面跟着后生男汉二十余人,一直抬进园来。这些看画的人,乱纷纷站在两旁,让那女轿入厅。申生料想,这轿内女子,必是宦家内眷,挨身偷视。俄而轿帘卷起,一个女子移步出来。申生凝眸熟视,但见那女子,玉惨花愁,泪痕盈颊。原来不是别人,乃是大小姐玉英也。申生看了,故意高声说道:“我申起龙,自姑苏来至此,何幸得遇这样灵画。”玉英转眸一看,认是申生,面色登时凄然,如雨泪下。

申生意欲近前说话,怎奈豪奴狠仆,登时催唤上轿。玉英亦无心观画,竟上轿如飞而去。申生观望半晌,不觉自断意迷,魂魄俱丧。及向旁人讯问,旁人说是江衙内眷。申生即时进见县尊,要他出牌拘究。谁想那时轻文重武,江总制统辖精兵数万,威势赫然,所以县官畏惧,只官推托,不行牌拘究。申生左思右想,无计可施。一日,立在尼庵门首,面带忧容,踌蹰叹息。忽见路旁走过一人,高声问道:“借问足下,有何心事,这般双眉紧蹙,慨叹连声?某乃天下有心人也。设有冤仰不白之事,何不语我。”申生闻言,向头看时,觉得那人有些面熟,急忙邀入庵中,分宾主而坐。遂问道:“小弟细观足下尊容,十分面熟,似曾在这里会过?小弟一时想不出来,望足下指示明白。”那人笑道:“原来吾兄是忘记了,俺是前日镇江酒楼上那个粗汉。敢问吾兄尊姓大名,到此有何贵干?何不为俺言之。”申生闻言笑道:“前日小弟在镇江酒楼上,闻足下议论慷慨,十分敬服。今小弟忘记尊容,获罪多矣。小弟姓申名云,姑苏人氏。为着一件贱事,所以逗留在此。方才在门首沉吟,思想无计可施。

即蒙足下问及,容当细述。”那人道:“原来就是新科状元,失敬了。俺乃澄江陆佩玄的便是。千金赠客,略不皱眉。四壁萧然,岂知贫窘。今日虽然幸会,或有可以效力之处,愿乞细谈,不要藏头露尾。”申生闻言,便将前事始末,细说一遍。“今小姐被江仲宣藏锢在家,县尊畏他威势,不敢拘究。小弟无奈他何,只是忧闷叹息而已。”陆佩玄听说,呵呵大笑道:“这些小事,何足介怀。只在明早,小弟包你珠还合浦,剑起延津。”申生说道:“今承足下仗义相扶,使小弟感戴不浅。只是江仲宣恃着父擅兵权,横行无忌,那县令尚然畏惧,何独足下视之如此之轻。”陆佩玄笑道:“这厮乃是小人得志,作事轻狂。在他人视之,以为节制千里,惧其威势。在我视之,直比那城狐社鼠,何足道哉。”说罢,也不告辞,竟抽身而出。申生见他去了,半信半疑,踌蹰不定。到了次早,忽闻叩门甚急。申生开门出现,只见壮士二十余人,带着骏马一匹,女轿二顶,陆佩玄毡巾白,腰剑而来。向着申生说道:“小舟已在江口俟候,速速请崔老夫人登轿,状元亦即乘此骏马,作速下船。俺到江仲宣处,接了小姐,倾刻就来也。

”言讫,叫人抬了一顶女轿,飞奔而去。申生就请夫人上轿,崔义同着彩霞,运出箱笼之物,交付众人挑去。一路直赶到江边,果然泊着大船一只,快船二只。众人下船,不上半个时辰,只见一顶女轿在前,陆佩玄一手掣剑,一手扭着江公子随及,飞奔而来。到了江畔,忙叫小姐出轿下船,陆佩玄把江公子的衣袂放松,大喝一声道:“饶你这条狗命罢了,今后于不可胡行做事。若再如此,你认得我这老陆的这一口利剑吗。”江公子吓得面色如灰。不敢多言,脱身就走去了。小姐在船中与夫人相见,母子分外欢喜,就向前与申生施礼,礼毕,忽见陆佩玄进入船舱,遂与玉英施礼,笑对申生道:“小姐已至,不幸辱命。那鱼肉酒果之物,已备在船中,作速开船去罢。”言讫就走过快船,一直护送到苏州,竟不别而行。原来陆佩玄假以晋谒公子为由,等得江公子出来相见,便一把扭住,拔剑欲杀。说:“你快把玉英小姐送出来还我,我便饶你性命,若道半个不字,把你登时砍死。”此时江家童仆虽众,只是恐怕害了主人性命,不敢动手。登时就把玉英小姐送出,陆佩玄又恐有变,直令江公子送到江边,方才放手。乃是曹孟达、齐桓公的故智。

话休絮烦,且说申生,船到苏州城外,忽闻岸上有人问道:“船内可是状元申爷否?”申生推窗看时,乃是表兄元尔湛。忙叫家人,请他下船相见。元尔湛道:“愚兄因荀绮若老爷之命,特到靖江探望贤弟,不料到庵寻问老尼,老尼云已起程回苏去了。因此速急赶来,却在此处遇着。”申生道:“表兄既会荀绮若,必知他近来出兵消息,还是胜负如何?”元尔湛道:“皆赖任季良之力,贼已平了。”就把自已用药,暗害刘新,季良设计砍死万龄,前后事情,说了一遍。申生道:“既是如此,平贼之功,吾兄与有力焉。”元尔湛道:“更有一桩奇事。绮若因为剿贼,反得遇着崔老先生,只今俱在荀宅,专等会了贤弟,绮若就要班师入朝。”申生与李夫人、小姐,闻说崔公无羌,俱各十分欢喜。遂即进了阊门,就到荀绮若宅内。众人相会,悲喜交集。这一会,真个是夫妻离而复合,姊妹分而再逢。各把别后愁肠,细细诉说。无不伤前时之厄难,喜此际之团圆。正是:

今宵快把银缸照,犹恐相逢似梦中。

荀绮若见众人一齐聚集,就吩咐家人整办庆喜筵席,众人又说些闲说。不多时,筵席齐备,里边只有李夫人与玉英、玉瑞三人,共席饮酒。前厅崔公、元尔湛、任季良同着申起龙、荀绮若,共是五个。叙次坐下,饮了数杯。崔令见今日一家完聚,不胜欢喜,遂令掷色猜拳,开怀畅饮。直至夜深,尽醉而散。

未知后来玉英、玉瑞与申、荀二生如何配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