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悲情的秦国谋者
——刘向眼中的商鞅(约前390—前338)
自古改革就是一件难事,相对于革命来讲,改革是温和的,之所以温和,所以,改革就倍显艰难,而改革者也要承受革命者所没有的压力。在处理矛盾的过程中,改革者往往成为被谴责的焦点,而改革者的下场也往往的悲剧性的,与商鞅同时代的吴起,被乱箭射杀,后世宋朝的范仲淹和王安石,因为变法而遭贬谪。而最惨的是商鞅,他的变法奠定了秦国强盛的基础,却被五马分尸,死后的尸体还被痛恨他的人加以乱刃。他为秦国鞠躬尽瘁,最终却落得身败名裂,商鞅整个的就是一个冤大头,一个替罪羊,秦国人所有怨气都集中倒他身上,而在商鞅身上发泄一通后,秦国却沿用了商鞅的变法。商鞅为秦国铺平了发展的道路,却被秦国人在这条路上踩死了。
商鞅变法从一开始就不顺利。以甘龙、杜挚为代表的旧势力公开反对变法。主张“法古无过,循礼无邪”, 说 “依照原来的旧习俗来教导人民,可以不劳而成;根据旧有的制度来治理,官吏既熟悉,人民也安定”。商鞅反驳说:“制度和法令应该按照当时的客观环境来制定, 治世从来没有一个划一的办法,只要求其便利于国家,不一定要效法古代。商汤和周武, 是没有效法古代而称王的;夏桀和殷纣是没有更改旧制而灭亡的。从此可知,反古未必错,循礼未必对。”从今天的观点来看,商鞅的言论符合社会发展的实际,其中他治世不法古的思想更为后世集法家之大成的韩非子所继承。最后,秦孝公表示完全同意商鞅的意见,同意变法。
而朝廷内部新旧两种势力斗争并没有因为新法的公布而止息,太子的老师公子虔和公孙贾在幕后唆使太子触犯新法。他们企图用这个办法破坏变法。商鞅说:“太子犯法,是老师没有教育好,应该给老师处罚。”于是下令把他俩一个割掉鼻子,一个脸上刺了字。通过这新法的实行,秦国从落后国家,一跃而为“兵革大强,诸侯畏惧”的强国, 出现了“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的局面。
刘向明确指出,商鞅变法是秦得以并天下的根本。“秦孝公保崤函之固,以广雍州之地,东并河西,北收上郡,国富兵强,长雄诸侯,周室归籍,四方来贺,为战国霸君,秦遂以强,六世而并诸侯,亦皆商君之谋也。
但在历史上,对于商鞅的评价多负面之言。司马迁在《史记》中说:“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挟持浮说,非其质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将卬,不师赵良之言,亦足发明商君之少恩矣。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与其人行事相类。卒受恶名于秦,有以也夫!”
从做人的角度来讲,司马迁对商鞅的评价是中肯的,商鞅确实是一个“天资刻薄”之人。他孤高自许,率性而“绝情”,从不左顾右盼,不为自己留任何余地。后世还有人评价他“毁灭孝悌,败坏人的天性”。因为他身为高官却坐视母亲为奴,两千年前的贾谊评商鞅说他舍弃礼义,只知道爱儿女,甚至杀兄杀父。商鞅忍使意中人琵琶别抱,弃幼年旧交,舍变法新知,剐去官场同道之足,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变法虽成,他自己却众叛亲离,人人欲杀之而后快。这是他身败的原因,而世人以人而论事,更把秦二世而亡的原因也归罪于商鞅,从而把商鞅说的一无是处,就有失偏颇了。
秦灭六国,可以说是商鞅变法之功,没有商鞅变法,就没有秦国的强盛,但是。当秦统一六国之后,仍然用商鞅的政策,实行严刑峻法,没有从商鞅变法中吸取“治世不法古”的经验,没有很快的实现统治方式的转型,这直接导致了秦朝很快的败亡。这一点,秦始皇显然不如刘邦,因为刘邦在做皇帝后很快就明白,可以马上得天下,但不能马上治天下,但秦始皇不明白,可以用法家得天下,但不能用法家治天下。秦的严刑峻法是导致秦朝遭到普遍反对的重要原因,而正是因为此,刘邦入汉中,与民约法三章,从而获得了广泛的支持。
但如果把秦灭亡的帐一块算到商鞅头上,那真是天大的冤枉。因为如果没有商鞅的变法,或许秦国早就被其他国家所灭,也就没有二世而亡的权利了。
作为一个法家的改革者,要想取得成功,寡情是必须的,因为只有寡情,才能够雷厉风行,才能够做到公平公正,才能够维护法的精神。而这与儒家的传统思想正好是相违背的。且看商鞅的政治主张:“人性乃法所固,非情所致”,这与人们从开蒙时便须牢记的“人之初,性本善”的共识完全相悖;他主张治理国家应“九分刑罚,一分赏赐”、“一人犯法,九家连座”,这又与孔夫子“仁者,爱人”的思想背道而驰;他标新立异,锐意改革,“反古者未必错,循礼者未必成”,直接传统的周礼宣战。所以,当后世文人站在儒家礼治、德治或文治的立场来评判,自然与商鞅之思路不符,而秦汉之民又多受秦苦,更增添了一份感情上的排斥。故而商鞅成为秦的霸政——与暴政为同义语的设置者,进而成为了千古骂名的承受者。
今天对商鞅的评价,应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商鞅变法必须放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来看待,在当时,富国强兵是其必然的目标选择,而为达到富国强兵的政治目标,商鞅选择了以法律和军功为成功的手段,而最终归纳为以帝王为中心的权力机制,从而实现了秦国的强盛。
但秦国的强盛更反衬了商鞅的人生悲剧,他为秦朝的强盛奠定了基础,被新王以“谋逆”之罪判“车裂”酷刑。为了实行新法,他不见容于同僚,不见谅于百姓,人生之末,又遭到百姓愤怒的乱箭,建不世之业却不见容于天地,一代豪杰的下场怎能用一个“悲”字了得。
【名家巡礼】
刘向:(约前77—前6),又名刘更生,字子政。西汉经学家、目录学家、文学家,沛县(今属江苏)人。所撰《别录》为我国最早的图书公类目录。著《九叹》等辞赋三十三篇,大多亡佚。《楚辞》是刘向在前人基础上辑录的一部“楚辞”体的诗歌总集,收入战国楚人屈原、宋玉的作品以及汉代贾谊、淮南小山、庄忌、东方朔、王褒、刘向诸人的仿骚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