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贝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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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因病停演 (9)

第二章 因病停演 (9)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不过,等你见到外侄孙女幸福出嫁以后再动身吧,她要成为伯爵夫人了。”土著税,强制征购以及退休职员收购菲谢店铺所开的价钱都不能立刻提供奥唐瑟的六万法郎陪嫁(其中包括五千左右的嫁妆)和为玛内夫太太已花及该花的四万法郎。此外,男爵刚才送来的三万法郎又是从哪儿来的?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于洛向两家保险公司投保三年人寿保险,金额是十五万法郎。付了保险费,拿了保险单,他和同车在贵族院开过会后一起去吃饭的议员纽沁根男爵说:“男爵,我需要向你借七万法郎。你找一个出面人,我把我薪俸中可以抵押的部分授权给他,每年二万五千,一共是七万五千法郎。您会对我说:您死了怎么办?”男爵点头表示是有这个意思。

“这是一张十五万法郎的保险单,我可以转移到你名下八万法郎。”于洛男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回答道。

“要是您丢了差事呢?……”这位百万富翁男爵笑着问。使得那一位不是百万富翁的男爵变得忧虑了。

“您放心吧,我这么提醒一下,说明借给您这笔钱还是讲交情的。您大概手头是很紧,因为银行里有您的签字呢。”

“我要嫁女儿,”于洛男爵说,“我又没有财产,就像所有长期坐清水衙门的官一样。在这忘恩负义的时代,五百名坐在座席上的资产者绝不会像当年皇帝一样慷慨地奖赏忠心耿耿的人的。”

“算了吧,您养过若泽法呢!”法兰西贵族院议员说,“毛病就出在这里!我们之间说说,德罗维尔公爵替您拿掉钱包里的蛀虫,真是帮了您大忙。我有过这种不幸,所以同情您。”他补了一句自以为是的法国诗词,“听我朋友的忠告:收起您的花花心思,免得丢了差事……”这笔不正当的交易由一个放高利贷的沃维内做中人,他是个专门替大银行搞投机的,好像鲨鱼后面跟班的小鱼。这个吸血鬼的学徒存心巴结于洛男爵,想讨得这种大人物的照顾,便答应再借三万法郎给他,一期九十天,可以转期四次,并且不把借据投入流通。菲谢的继承者花了四万法郎才盘下铺子,但条件是允许他为巴黎附近的一个省内提供粮草。

情欲使当年拿破仑政权时最有才华的行政官员之一,至今为止还是最清白的一个人搞得一塌糊涂:用盗用公款去还高利贷,用借高利贷去满足他的情欲,去嫁他的女儿。这种挥霍的技巧,所有费尽心机的努力都是为了向玛内夫太太摆阔,做这个市侩女神达纳埃的主宰者朱庇特。男爵自投罗网把脑袋伸进马蜂窝所展现出来的聪明、活动与勇气,是一个堂堂正正想挣家产的人也无法相比的。他除了自己分内的公事,还要去催地毯商,张罗工人,他亲自对装修瓦诺街新居的每一个细微末节都精心检验。整个身心都扑在玛内夫太太身上之外,他仍然出席议会,他精力倍增,而他全家和任何人都没有觉察到他的操心。阿德莉娜莫明其妙地见到他叔叔出走和婚约上有了一笔陪嫁;虽然女儿在这样体面的条件下完婚,但她在快乐之中隐隐感到有某种不安。但是在女儿婚礼的前夕,埃克托尔用冠冕堂皇的话使妻子不再惊讶。他有意把女儿的婚礼同玛内夫太太迁入瓦诺街新居安排在同一天。

“阿德莉娜,我们的女儿结婚啦,因此所有我们在这方面的苦恼也结束了。现在是我们到了该退出社交界的时候了;因为我还有三年时间留在现在的位置上,一旦满了法定年限,我就要退休了。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花费对今后无益的开支呢?我们的住房租金要六千法郎,有四个佣人,每年我们要浪费掉三万法郎。如果你愿意我还清债务,因为我已经把三年的薪俸抵押了嫁奥唐瑟的必要款子和还掉你叔叔到期的欠款……”

“啊!你做得太好了,我的朋友,”她打断了丈夫的话,并吻着他的手。这番交代彻底打消了阿德莉娜的害怕。

“我想求你作些小小的牺牲,”他接着说,挣脱了妻子的手,并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有人替我在普吕梅街上找到一处非常漂亮的公寓,在二层楼,很体面,护墙板很精致,房租只要一千五百法郎。在那儿你只需要一个女仆,至于我,只要一个小佣人就满意了。”

“好的,我的朋友。”

“我们的房子搞得简朴些,但场面上仍能顾到。你一年至多只花六千法郎,我个人的额外特别开支由我自己负责……”宽宏大量的妻子高兴得跳起来搂住丈夫的脖子。

“能够再次向你表明我多么爱你,太幸福了!”她叫着说,“你是多么有办法的男人啊!……”

“我们每星期一次招待全家。你知道,我是难得在家吃饭的……你完全可以不伤体面,去维克托兰家每星期吃两次饭,再去奥唐瑟家吃两次;而且,我相信能够恢复克勒韦尔同我们之间完全友好的关系,每星期我们再到他家吃一次,这样就是五顿晚餐,加上我们自己的这顿,一个星期便对付过去了,何况多少总还有些外边的应酬吧。”

“我会替你省钱的,”阿德莉娜说。

“啊!”他高喊一声,“你是女中豪杰。”

“我亲爱的,上帝赐给我的埃克托尔!我到死都要为你祝福,因为你把我们所爱的奥唐瑟嫁得如此完美。”就这样,美丽的于洛夫人的住房开始缩小,也开始了她丈夫郑重其事地向玛内夫太太许诺下的弃妇生活。自然,在签订婚约这天是要邀请矮胖子克勒韦尔老头的。他表现得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本书开场时的那个情节,好像对于洛男爵也根本没有什么不满。塞勒斯坦?克勒韦尔显得很和蔼可亲,他始终带点老化妆品商的味道,但是当了营长,他也开始装得威风凛凛一些。他说到要在婚礼喜庆上跳舞。

“美丽的夫人,”他殷勤地对于洛男爵夫人说,“我们这样的人是什么都会忘记的;请不要把我从你们家赶出去,也请您不时赏光同孩子们一起光临寒舍。请放心,我再也不对您说心里话了。我真像个大傻瓜,因为,见不到您,我的损失太大了……”

“先生,一个正派女人对于您的花言巧语是听不进去的。只要您守信用,我会很高兴看到两家之间结束不愉快的隔绝……”

“好啦!你这大胖子小心眼,”男爵硬把克勒韦尔拉到花园里,对他说到,“你到处回避我,甚至在我家也一样。难道两个喜爱女人的老风流为了一个小娘们吵架吗?真是的,太小家子气了。”

“先生,我不像你是个美男子,凭我这点勾引人的本事很难补偿你给我造成的损失……”

“别挖苦人!”男爵回答。

“输家对赢家这点挖苦权利总还是有的。”

以这种语气开始的谈话结局是双方完全讲和;但是克勒韦尔仍保留他采取报复的权利。玛内夫太太希望应邀参加于洛小姐的婚礼。为了见到未来的情妇到场,参议不得不把包括副科长在内的全局同事都请来。一场大舞会是必不可少的。作为精明的主妇,男爵夫人盘算一场晚会比宴席节省开支,而且还能接待更多的客人。因此,奥唐瑟的婚礼热闹非凡。元帅维森堡亲王和纽沁根男爵代表女方,拉斯蒂尼亚克和波皮诺代表斯丹卜克做了证婚人。此外,自斯丹卜克伯爵出名以后,流亡在此的波兰显贵都想结交他,艺术家觉得应当邀请他们。议会、男爵所在的陆军部和想替福尔兹安伯爵捧场的军界都由他们的头面人物代表出席。计算一下非请不可的客人约有二百。在这种情况下,谁会不明白小玛内夫太太想到这个盛会里去炫耀一番的意图呢?一个月以来,男爵夫人把自己钻石中最美的几颗留作陪嫁。

其余的换了钱给女儿作安家费。总共卖了一万五千法郎,其中五千拿去购买奥唐瑟的嫁妆。仅就剩下的一万法郎去购置年轻夫妇的房间家具,从现代豪华条件的要求看怎么能成呢?但是小于洛夫妇、克勒韦尔老头和福尔兹安伯爵都送了重礼,因为老伯父早已留下一笔钱替侄女置办银器。靠了这些救急,即使是一个挑剔的巴黎女子也对年轻夫妇新居的安排满意了。新居选在圣多米尼克大街,靠近巴黎残老军人院广场。新居里的一切都和他们双方之间纯洁的、坦白的和真诚的爱情很和谐。良辰吉日终于到了,这一天对于父亲和对于奥唐瑟和文塞斯拉同样都是大喜的日子。玛内夫太太决定在她姘居和两个恋人的婚礼之后次日,在自己家里办进宅酒。谁没有在一生中参加过一次婚礼舞会?每个人都能从自己的记忆中回想起这些穿着节日盛装贵客的神态与浓妆艳抹,自然还会觉得可笑。

如果要以社会现象证明环境的影响,不就可拿舞会做例子吗?事实上,一些人的节日盛装很能影响到另一些平常总习惯于穿戴得体的人,使他们也像这些把婚礼看成是人生大典的人一样打扮起来。此外,你还会回想起那些庄重的人物,那些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老人仍旧穿着永远不变的黑衣服;那些老夫老妻脸上显示出生活的沧桑忧患,而年轻人则刚刚开始这种生活,这种场合的快乐也像香槟酒里的碳酸气泡;还有不胜艳羡的少女,忙于夸耀自己打扮入时的妇女,穷亲戚们的狭窄衣衫和浓妆艳服形成明显对比,那些贪吃的食客只想着夜宵,而赌徒只想打牌。这里一切都有,穷的富的、羡慕人和被羡慕的、明理的幻想的,所有人都像花坛里的青枝绿叶围绕着一朵珍奇花卉:新娘。一场婚礼舞会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在最热闹的时候,克勒韦尔抓住男爵的手附在他耳边用世界上最自然的样子说:“该死的!那个穿粉红衣裳目光老瞟着你的小媳妇是个多么美的女子啊……”

“谁?”

“你提拔的副科长的老婆么,玛内夫太太,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的?”

“哎,于洛,要是你肯带我到她家去,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的损害;我么,也可以在埃洛伊斯家接待你。大家都在打听这美人儿是谁呢。你肯定局里没有人会说出她丈夫的任命书是怎样签出去的吗?……噢!你这运道不错的老家伙,她不止值一个科长……啊!我想服侍她一下……瞧,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比以前更好,”男爵对老化妆品商说,“我保证对你不小气。一个月后我让你同这小天使一起吃饭……我的老伙计,我跟她一起真像变成了神仙。我劝你学学我,离开那些鬼婆娘吧……”贝姨搬到瓦诺街,住在四楼一套漂亮的小公寓里。她六点钟就离开了舞会,要回家去看看两张一千二百法郎年息的存单。一张虚有权是属于斯丹卜克伯爵夫人的;另一张属于小于洛夫人。这样,大家就可以知道克勒韦尔是怎样会向他的朋友于洛提到玛内夫太太的了。这秘密没别人知道:因为,玛内夫先生不在,只有贝姨、男爵和瓦莱里三人知道这秘密。

男爵犯了一个不谨慎的错误,送给玛内夫太太一套远远超过副科长妻子身份的贵重行头。在场的其他妇女嫉妒瓦莱里的这套行头与美貌,躲在扇子后面窃窃私议:因为玛内夫的穷困在局里是出名的,因为男爵迷上他太太的时候,他还求助过别人。再说,埃克托尔看到瓦莱里的成功,脸上毫不掩饰春风得意的表情。瓦莱里端庄、高雅、令人艳羡,在第一次踏进新的上流社会里,在这么多女人疑惑地评头品足中显得十分得体。把妻子、儿女和女婿送上马车以后,男爵就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让儿子和媳妇担当起全家主人的责任。他坐上玛内夫太太的马车送她回家;但只见她一声不响,心事重重,几乎有些忧伤。

“我的幸福倒使你伤心了,瓦莱里,”他把她拉到车厢后座,搂着说道。

“怎么样呢,我的朋友,你难道不希望我如此百感交集吗?即使她丈夫的下流使她可以行动自由,但毕竟是第一次失身……你以为我没灵魂?没有信仰,没有宗教?今晚你高兴得太无顾忌了,把我张扬得过火。真的,一个中学生也要比你少招摇。现在惹得那些太太们全用白眼看我,冷言冷语地讽刺我!哪个女人不爱惜名誉?你把我坑了。啊!我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说的!除了忠实于你,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来赎自己的罪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她笑着说,又让他拥抱了一下,“你早知道你做下了什么事。科凯夫人,就是我们的科长太太,走来坐在我边上欣赏我的花边。她说,‘这可是英国货呀,太太,您买来这么贵的花边吗?’我回答她说,‘我不知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我可没有钱去买这种式样的花边!’”大家都看到,玛内夫太太就这样把帝国的老风流迷住了,竟相信她是第一次失身;他变得神魂颠倒,完全忘了自己所有的责任。她说结婚之后三天就被下流的玛内夫用见不得人的借口抛弃了。从此以后,她规规矩矩地过着姑娘的生活,很幸福,因为她觉得婚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正是如此,她才有眼前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