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贝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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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因病停演 (10)

第二章 因病停演 (10)

“要是爱情也像婚姻一样怎么办呢?……”她哭着说。这种卖弄风情的谎话是所有处在瓦莱里一样环境里的人都会随口编造的,却让男爵以为见到了七重天上的玫瑰。因此,瓦莱里装腔作势的时候,那个热恋中的艺术家和奥唐瑟可能正急不可耐地等待着男爵夫人对女儿作最后一次祝福和吻别呢。早晨七点,男爵回家去顶替小于洛夫妇的杂务工作。他快活到了极点,因为在瓦莱里身上他发现了一个既是最天真无邪的少女又是最老练的淫妇。几乎全是生客的男女舞伴逢着婚礼就赖着不走,跳着没完没了的沙龙舞。用纸牌赌钱的赌客们在桌上斗得昏天黑地,克勒韦尔老头赢了六千法郎。由邮差分送的报纸上,在巴黎杂闻栏内登了一条小短讯:

“今晨,在圣托马达坎教堂举行了斯丹卜克伯爵阁下和奥唐瑟?于洛小姐的婚礼。新娘为陆军部局长,参议于洛?代尔维男爵之女,名将福尔兹安伯爵的侄女。仪式隆重,贵宾如云。其中有艺术界名流莱昂?德洛拉、约瑟夫?布里多、斯蒂曼、比克西乌等,陆军部、行政法院及国会两院均有多名显要出席。此外,尚有波兰侨民领袖巴兹伯爵、拉任斯基等等。文塞斯拉?斯丹卜克伯爵为瑞典国王查理十二麾下名将斯丹卜克之侄孙,曾参与波兰起事,流亡来法;以其天才饮誉并已获准国籍证书。”就这样,尽管于洛?代尔维男爵困窘之极,但公众舆论所需的一切却丝毫不缺,甚至连报纸对他女儿婚事的宣扬照样风光,与其子同克勒韦尔小姐的婚事不相上下。这场喜事抹去了关于局长经济状况的有关传闻;同时,送给女儿的陪嫁表明其借贷的必要理由。至此,本故事的引言从某种情况说可以结束了。对于以后的情节发展,以上所述只是文章的前提,整本古典悲剧的序幕而已。在巴黎,当一个女子决定以自己的美色为职业去做交易时,并不注定她能发财。人们在那里见得到不少才貌双全的女人开始生活得十分安逸,结局却颇为悲惨。

原因在于光决心从事荡妇的可耻职业,希望从中获取厚利,一面又要保持已婚良家妇女的外表是不够的。邪恶要取胜也不容易,这一点它与天才有相似之处:两者都要求有个机缘去使财富与才华合而为一。取消了大革命的奇特阶段,拿破仑就做不成皇帝,充其量只是个法贝尔第二。卖笑的美女没有主顾,没有名气,没有可耻的十字架为她赢得挥霍的钱财,就如一幅科雷热的画丢弃在仓房里或一个天才埋没在阁楼上。所以,一个巴黎的淫妇首先要找一个肯花大价钱的为她神魂颠倒的富翁。她特别应当保持出众的风雅作为招牌;有着满足男人自尊心的高贵风度;具有索菲?阿尔努那样能唤醒富人冷漠的才智;最后,她要装得只对一个人钟情,使所有的浪荡公子嫉妒万分而更希望得到她。被这类女子叫做运气的种种条件,是相当难以在巴黎实现的,尽管那里有的是百万富翁、游手好闲者和厌倦一切而又异想天开的人。上帝大概在这方面紧紧保护着职员家庭和小资产阶级,因为他们所处的环境要想实现变更难度至少加倍。然而,在巴黎,玛内夫太太之流仍然大有人在,使得瓦莱里在这部风俗小说中成为一个典型。

在这类女流之辈中,有些是出于真正的恋情和生存需要,如科勒维尔太太,与左派著名的演说家,银行家凯莱相处十分长久;有些受虚荣心驱使,如德拉波特莱夫人,尽管同鲁斯托私奔,但大体上还算正派;有些是为了穿戴打扮的需要,有些是收入菲薄难以维持生计。政府的吝啬,或者你称之为议会的过分节约也行,造成了很多不幸,产生了大量的堕落。眼前大家非常同情工人阶级的命运,指出他们受到业主的盘剥;但是政府比最贪婪的工厂主还要冷酷百倍,他把工资减少到荒谬极点的程度。你工作得多,企业对你按劳付酬;而政府对广大默默无闻又尽心尽责的工作者给过什么?有夫之妇行为越轨固然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但也有程度不同之分。某些远未丧失廉耻的女人,表面上还是个清白之妇,遮掩起自己的过失,就如上文提起的两人;而另一些女人则在过失之外还要加上深思熟虑的卑鄙。玛内夫太太就是这一类心术不正有夫荡妇的典型。她们从开始就甘愿不顾后果而堕落,存心在享乐中敛财,不计较使用何种手段。这些人几乎全都像玛内夫太太一样与丈夫狼狈为奸,共商阴谋。这些穿裙子的马基雅维里们是最危险的女人,是巴黎一切女性败类中最坏的。

一个真正的高档妓女,如若泽法、雄兹、玛拉迦、热妮?卡迪娜之流,公开的地位就像是妓院的红灯和赌场的广告灯一样明白地发出通告。一个男人知道走到这里就是走上毁灭之路。然而虚情假意的清白,外表的贤德,有夫之妇的假仁假义只让你看到日常的琐碎开支、表面上还拒绝为她挥霍,这都把你引向暗中的毁灭,还妙在你一点不明其中原因而无可指责。让人倾家荡产的正是这种说不清楚的开支帐,而非奇特的寻欢作乐。一家之主无端地把财产荡尽,等到贫困时,连能满足自尊虚荣的像样安慰都没有。这段议论对许多家庭都是一矢中的。玛内夫太太之流在社会各阶层,甚至在宫庭内部都能见到;因为瓦莱里是个可悲的现实人物,她的细微末节都是依照活生生的形象塑造的。可叹这张肖像无法救治任何人的恶疾,他们照样爱恋那些笑容可掬,故作沉思,貌似单纯而实则一心要钱的天使。1841年,奥唐瑟婚后三年左右,于洛?代尔维男爵被认为规矩了,如同路易十五的首席外科医生所说,是老马卸套了;但是他为玛内夫太太花了比若泽法多上两倍的钱。瓦莱里虽然总是穿戴整齐,却装出一个副科长妻子的简朴,只在卧室内衣和居家服饰上显示出奢侈气派。为了亲爱的埃克托尔,她牺牲了巴黎女子的虚荣心。

不过,她去看戏的时候,总是头戴漂亮的帽子,身穿最时髦的服装;男爵陪她乘车去,坐在精致的包厢里。瓦诺街上的公寓占了新式大楼的整个二层,坐落在院子和花园之间,显出令人满意的格调。波斯绸墙纸和美观实用的家具是豪华的。卧室例外地展示了热妮?卡迪娜和雄兹一类女子的富丽陈设。抽纱窗帘,开司米帐幔,锦缎门帘、壁炉架上的装饰是斯蒂曼设计的模型,一架小古董架上摆满了珍奇古玩。于洛不愿意看到瓦莱里的香巢比若泽法用金玉珠宝装饰的艳窟逊色。客厅和饭厅两间正屋,一间糊着红色大马士革绸,一间以雕花橡木护壁。但是为了使一切都达到和谐,六个月后,男爵又添置了贵重的家具,在外表的豪华内增加了实质的豪华,如银器一项就超过了二万四千法郎。玛内夫太太的家在两年之间就获得了非常舒适的赞誉。人们在此玩牌。瓦莱里本人很快被称为可爱而才华横溢的女士。为了解释她境况的变化,大家纷纷传说她的生身父亲蒙科内元帅通过委托遗赠转给她一笔巨额遗产。为前途着想,瓦莱里在社交的伪善上又加了宗教的伪善。她每星期日必去教堂,参加所有的宗教仪式。她募捐,乐善好施,分发圣餐面包,在街坊中舍些钱财,这全部花埃克托尔的钱。她的一切表现得恰如其分。

因此,许多人以参议的年龄为依据,认定她和男爵之间的关系是纯洁的。大家说男爵对玛内夫太太的聪明才智,高雅风度和谈吐怀有柏拉图式的兴趣,就像已故路易十八喜欢词藻华美的情书一样。男爵和所有客人在半夜时分一起离去,然后过了一刻钟再回来。这桩绝密的秘密是这样形成的:这房子的看门人是奥利维埃夫妇。房东是男爵的朋友,正想找个门房,由于男爵的保荐就让这对夫妇从阴暗而又无油水的杜瓦耶内街住处搬到了瓦诺街这收入丰厚而又漂亮的地方。奥利维埃太太从前给查理十世府内管理内衣被褥,随着法定君主制的倒台而丢了差使。她有三个孩子。已经在公证处当小书记员的大儿子是奥利维埃夫妇的心肝宝贝。正当这个叫做邦雅曼的儿子面临六年兵役而要耽误吃香职业的时候,玛内夫太太以身体畸形为由设法把他免除了。这种生理缺陷,只要审查兵役的委员们受过部里上司当权者在耳边嘱咐的,都知道怎样去找出来。因此,查理十世的老马弁奥利维埃和他老婆为了于洛男爵和玛内夫太太,就连把耶稣重新钉上十字架都会去干。对于先前的巴西人蒙丹斯?德蒙特耶诺斯一无所知的人,能说些什么呢?什么也不会说的。何况大家对于娱乐场所的沙龙女主人总是充分袒护的。

玛内夫太太在讨好宾客之外,还加上颇为受人赏识的潜在势力。例如元帅维森堡亲王的秘书克洛特?维尼翁,希望以审查官身份进行政法院,便是这个沙龙的常客,因为几位好说话的赌徒议员也出入于此。玛内夫太太的社交圈子是谨慎缓慢形成的,所有成员都是观点与生活习惯相合的人,热衷于互相抬举和无休止的吹捧女主人。在巴黎,只有认准结党营私这条公理,才是真正的神圣同盟。利害相关的人最终总是分裂,而好色之徒却永远亲密无间。从定居瓦诺街之后第三个月起,玛内夫太太就接待克勒韦尔先生了。他很快就当上了本区区长并晋升四级荣誉勋位。克勒韦尔曾为此犹豫过很久,因为他一直穿着国民自卫军的制服在蒂勒里宫内招摇,自以为同皇帝一样威武,要当区长就要脱掉这身制服;但是在玛内夫太太怂恿下的野心还是占了虚荣心的上风。区长先生早已认为他同埃洛伊斯?布里斯图小姐的关系完全不能与他的政治抱负相提并论。

在他登上区长的宝座之前很久,他的那些私情是严密地隐瞒着的。但是大家猜得到,克勒韦尔早已付过代价,为若泽法被夺走而有权获得恣意的报复。他在瓦莱里?福坦的名下存了一笔年息为六千法郎的款子,言明与玛内夫先生的财产分开。瓦莱里可能从母亲身上继承了做人外室的特殊天才,一眼就看透了这个粗俗的崇拜者的性格。就凭利斯贝德转告她的克勒韦尔对利斯贝德说过的一句话:“我从来没有过一个上流社会的女人!”她就轻松地享用了五厘利,年息六千法郎的这笔买卖。此后,她从不在这个塞扎尔?比罗托原先的伙计眼里降低自己的声誉。当年克勒韦尔娶妻得了财,妻子是拉勃里一个磨坊主的独生女儿,她带来的遗产占了克勒韦尔家财的四分之三。因为在大部分时间里,零售商的生财光靠买卖是不如将商店与乡村经济结合的。

巴黎四乡的大量农场主,磨坊主、饲养家畜和务农的都热切希望女儿能嫁个柜台上的风光人物,他们觉得一个零售商,首饰商和货币兑换商的女婿比公证人或诉讼代理人更合心意,因为后者的社会地位变更使他们觉得不安。他们害怕一旦这些有产者的宠儿们得势就会轻视自己。克勒韦尔太太是个丑女人,又粗又蠢,死得恰是时候。她除了让丈夫做了父亲以外没有给过他其它乐趣。而这个好色之徒在经商初期由于买卖缠身和贫困所限,只能当个不入流的角色。用他自己的说法,他同巴黎上等女人的关系只是一个店主的迎送招呼,欣赏她们的风韵,穿着时装的气派和被人称为“门第”的无法言传的效果。攀上和沙龙里的仙女交往,是他年轻时就产生的而且埋在心底的宿愿。得到玛内夫太太的青睐对于他不仅是激励了他的幻想,而且还是关系到他的骄傲、自尊与虚荣心的一件大事。成功更增加了他的野心。他感到满脑的得意非凡,继而心花怒放,幸福万分。

再说玛内夫太太在他面前的深思熟虑的表现令他深信不疑;因为无论是若泽法还是埃洛伊斯都没有爱过他,而玛内夫太太想把他当成不竭的财源故需要好好骗他一骗。出钱买来的爱情,花言巧语比真情更有魅力。真正相爱时难免有像麻雀一样的叽叽喳喳,使得人有伤和气,但开开玩笑的斗嘴相反会使人的虚荣心感到舒服。因此,偶尔幽会保持了克勒韦尔的旺盛情欲。他常常会碰到瓦莱里道貌岸然的冷淡,她假装内疚,说她的父亲在天之灵大概以为她是正直善良的。他必须克服她的冷漠态度,当这个狡猾的女人装出相信他,对这市侩的痴情让步的时候,他便以为得胜了;然后她又是后悔,拿出端庄女子的高傲和贞洁的样子,显得一本正经,而且总是用她的尊严把克勒韦尔压服,因为克勒韦尔从一开始就认定她是个正派的女人。最后,瓦莱里还有一套独特的温柔功夫,使克勒韦尔和男爵一样离不开她。在众人面前,她表现出迷人的天真纯洁,腼腆而空灵,端庄而聪慧,秀雅而风情万种;但当和情人单独在一起时,她比娼妓有过之无不及,变得稀奇古怪,诱人开怀的花样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