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卫·科波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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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去国之子 (2)

第五十七章 去国之子 (2)

“我盼望的,科波菲尔先生,”密考伯太太说道,“最关键的是,我们家庭里会有一支,再加入到这古老国家里生活。密考伯!我并非是指我娘家那几支,而是咱们孩子的后代。不管树儿长得多么繁茂,都不能忘了根,如果我们这一族兴旺发达,我倒希望那财富能为不列颠的金库添上一笔呢。”

“我亲爱的,”密考伯先生说,“不列颠只能碰运气了。我得说,她对我帮助不大。因此,我对这问题是不太热心的。”

“密考伯,”密考伯太太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如今去那遥远的地方,密考伯,原是为了加强你和阿尔比昂【注释:英国的古称。】的关联,而不是相反啊。”

“我重申,我们谈的这种关系,我亲爱的,”密考伯先生反驳道,“并非对我产生切身的好处。因此我迫切地想建立另一种关系。”

“密考伯,”密考伯太太答道,“我再说一遍,你的话错了。你不明白自己的能力,即使当你即将去国还乡时,加强与阿尔比昂的联系,依然能增强你的能力啊。”

密考伯先生眉毛高高挑起,专注地听密考伯太太陈述意见。他很懂得这些意见的高明之处,虽然表面上只接受一半而已。

“科波菲尔先生,”密考伯太太接着说,“我盼望密考伯先生明白他所处的位置。我认为密考伯先生从上船起就明白他的地位相当重要。根据你对我的了解,科波菲尔先生,你应该清楚,我没有密考伯先生的乐观性格。我的性格,是非常实际的。我明白这是一次长期航行,其间必然充满了艰难和险阻。我面对着这些事实。但我知道密考伯先生是怎样一个人,我也知道他潜在的能力。所以,我觉得密考伯先生能否清楚自己所处的地位,至关重要。”

“亲爱的,”他说,“希望你能允许我回答,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让我真切地感受自己所处的地位,是不可能的。”

“我不这么认为,密考伯,”她反驳道,“并非完全如此。科波菲尔先生,密考伯的情况非同寻常。他去这样一个遥远的国家,彻底地是为了让他的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和被人赏识。我希望密考伯先生能响亮地说:‘我要战胜这块土地!你们有名吗?有利吗?有薪金丰厚的美差吗?献出来吧,他们都是我的!’”

密考伯先生环顾一下我们大家,好像想说,这种想法是可能的。

“我盼望密考伯先生,假如明白了我的意思,”密考伯太太用一种分析的口吻说,“他是掌握自己前途的凯撒。科波菲尔先生,这样才是他真正应处的位置。我盼望密考伯先生在这次航行初始时屹立船头,宣布:‘再无蹉跎、再无失望、再无贫困,那些都是故国情形,这儿可是一个新地方。你们有什么补偿,拿出来好了,献出来好了!’”

密考伯先生做出很坚决的样子,仿佛当时他正站立船头。

“当他,”密考伯太太说,“明白他所处的地位——不是说密考伯先生会加强而不是减弱他和不列颠的关联 吗?一个大人物在那半球声名鹊起,他的祖国怎能不受到他的影响呢?如果密考伯先生在澳洲才智迸发,事业有成的话,我会糊涂地以为,他在英国什么也不是吗?我只是个女人。而我若真糊涂到那个份儿上,就连我自己,和父亲都是有愧的。

“因此,”密考伯太太说,“我更盼望,以后能衣锦还乡。密考伯先生可能会载入史册——这一点,很有可能,我不相瞒——他那时就会成为那个让他出生却不给他就职机会的国家的一名代表了!”

“亲爱的,”密考伯先生说,“我怎么能不被你的关爱所打动呢?我永远都会遵从你的高见的。该做的还是会做,我是绝对不会小气地,把子孙获得的财富献给国家的!”

“很好,”我姨婆向坡勾提先生点点头说,“为我对你们的倾慕干杯!祝你们幸福,万事顺利!”

坡勾提先生和密考伯夫妇向我们祝酒回敬。此时,我只感觉,无论在何处,他都能闯出一片天下,赢得众人的尊敬的。

祝福过后,姨婆和艾妮斯起身,向迁居海外的人们告别。诀别是悲伤的。他们都哭了,孩子们拉着艾妮斯不让她走。我们离开可怜的密考伯太太时,她很伤心,呜咽个不停。从河上看,这个房间确实像一座凄凉的灯塔。

第二天早晨我跑去与他们告别,他们已经在五点钟就坐小船离去了。这样的别离在我心目中所造成的憾意非可比拟。他们与摇摇欲坠的酒店和台阶不过是从昨夜开始才有联系,而如今他们走了,那两样东西则显得更凄凉了。

第二天下午,我的老保姆和我一同前往格雷夫岑德。我们看到一条大船被很多条小船围着不动,顺风吹动着桅杆上启航的标志。我赶快雇了一条小船,驶向大船。穿过乱哄哄的以大船为中心的小船的漩涡,我们到了大船上面。

坡勾提先生正在等候我们。他对我说,因希普的控告,密考伯先生刚才又被捕了一次(这也是最后一次)。遵照我对他的嘱咐,他已先垫上了那些欠款,我将钱还他。接着他就领我们到船舱。我原本害怕他对已经发生的事听到了什么谣言,但当我看见密考伯先生走出来,带着一种友好、照顾的神气挽着他的胳膊时,我便消除了这种担心。密考伯先生告诉我,自昨晚以来,他们就不曾离开过。

进了统舱,我就发觉,那地方极其狭窄和阴暗

当我抬起双眼向四周环视时,看到一个酷似爱弥丽的身影,和密考伯家一个孩子相挨着坐在舱口边。我最开始之所以被这身影所吸引,是因为它吻了另一个身影,然后各自分开。那个身影,从嘈杂的人群中走开,使我想起了——艾妮斯!但是那时,由于人群的纷乱和我心绪的不宁,我竟错过了它。

“卫少爷,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坡勾提先生说,“分手之前,还有什么事忘记没提吗?”

我说:“马莎!”

接着马莎和我迎面而立了。

“你这善良的人!”我叫了起来,“你竟然也带她去啦!”

她止不住的欢喜的泪水作了回答。在那个时刻,我无言,只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若说,我的生命中确实敬慕过任何人的话,那这个人无疑就是他了。

船上送行的人快走光了。那正是我的关键时刻到了。我把逝去的那个高尚之士嘱我的临别之言一一说给他听,他非常感动。当他炽热的叮咛和惋惜的话语让我转达给他时,我更感动了。

时间还是到了。我和我的老保姆,匆匆地离开了统舱。在甲板上,我向密考伯太太作了道别。即便在那时,她还左顾右盼地期望着她娘家人的出现。然而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永远也不能不跟着密考伯先生。

我们跨过船舷,来到小船上,同时停在不远处,看大船顺利启航。那时已是夕阳晚照时,晚霞灿烂,四周很平静。大船停在我们和晚霞之间,绳索和桅杆在霞光中依稀可见。水被霞光染红了,船静静地停在泛红的水上,美丽如画,同时又预示着希望和矛盾的感觉。船上所有的人都聚在船舷边,一声不响,这种肃穆的场面我是从来不曾遇见的。

船扬帆而动时,小船上所有的人发出欢呼,大船上的人们也回应。这时——我看到了她!

她站在舅舅旁边,靠在她舅舅的肩头在发抖。他的手急切地向我们一指,于是她看见我们,挥手向我们告别。爱弥丽呀,漂亮而又多灾多难的爱弥丽呀,你那颗受伤的心,要尽量地信任他,因为他一直用他那伟大的爱的所有力量来保护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