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卫·科波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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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返乡 (1)

第五十九章 返乡 (1)

秋天一个寒冷的夜晚,我在伦敦登上岸来。

我曾说过——离开一个地方时,正是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时候。透过车窗向外看,我发现鱼街山上有一所一世纪都未经过漆匠、木匠或是瓦匠修整的老房子,已经被拆掉了。还有附近一条既不清洁也不方便的古老街道,居然也有了排水道,拓宽了路面。看到这种情形,我预想圣保罗教堂更显苍老了吧。

我预料朋友们的境况多有改变,姨婆早已回斗佛居住,特拉德尔也已办理小小的法律事务了。他如今住在葛雷院。从他近来给我的几封信中得知,他极有可能不久就与那可爱的姑娘结婚。

他们原想我会在圣诞节前夕回来,没料到我会回来得如此之快。我希望给他们一个惊喜。然而,当我独自走过那一条条雾色迷蒙的小街,没人迎接的感觉竟让我感到扫兴和失望了。

不过,那些商店内灯火通明,稍稍让我的沮丧心情振奋了一些。在葛雷院咖啡馆下车时,我已恢复了原有的兴致。

“请问特拉德尔先生住在院中的什么地方?”我问咖啡馆那个茶房。

“住在本院,二号。”

“在律师中特拉德尔先生愈来愈有声望了吧?”我说道。

“先生,”茶房答道,“您说的可能没错,只是我自己还没听说过。”

“我在询问,”我说道,“住在本院二号的特拉德尔先生是不是名气越来越大了?”

“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那茶房说道。

我颇感遗憾。

“他在这院里多久了?”茶房问道。

“不到三年。”我答道。

这个茶房想必是在那教堂执事席上住了四十年了,颇有权势,因此不想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再做讨论。他问我晚餐吃点什么。

我觉得又回到英国来了,而且颇为特拉德尔感到惋惜,看来他是没有希望了。我点了一份鱼和牛排。

我目光随着老茶房远去,忍不住想象这样一个地方,必得极其艰苦,才能上升。它实在是被一股资历、倔强、顽固和肃穆的气氛所环绕。

从我出国以来,一直未见这类的情况,直到见到后,我对朋友的前途所抱有的希望也已完全破灭了。那个茶房头厌烦了我,他不再与我搭讪,却对一位老绅士献起殷勤来。葡萄酒还不等他点,就自动拿上桌来给他喝。那个小茶房低声告诉我,这位老绅士是退休的立券师。据说,他有大笔的财产要留给他做洗衣妇的女儿。还有,他有一套餐具,直到生锈了还不曾用过,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他家中有多于一匙一叉的时候。到这时,我已确信特拉德尔再无出人头地的时候了。

但是,由于我急于想见见老朋友,再顾不得茶房头的不屑,吃完晚餐,就从后门出去了。大院二号很快就到了,门上的住房名单告诉我,特拉德尔住在顶楼一套房间里。

我看到门上写着“特拉德尔先生”的房间虚掩着时,心就开始狂跳起来。我敲敲门,里面一片混乱之声,但是还没有别的动静。于是我又敲了敲门。

一个看着很机灵的听差似的小伙子出来了。

“特拉德尔在吗?”我问道。

“在,先生。不过他很忙。”

“我想见他。”

这个小伙子敏锐地审视了我一番,才让我进去,我见到了我的老友(他也上气不接下气),正俯在桌上看一堆文件。

“我的上帝!”特拉德尔一见我便大叫道,“原来是科波菲尔!”接着便冲到我怀里,我们两人紧紧相拥。

“亲爱的特拉德尔,一切还好吧?”

“是的,亲爱的科波菲尔,没什么不如意的事发生!”

我们二人喜极而泣。

“我亲爱的老伙计,”特拉德尔说道,“那么久不见,我是多么欢迎你啊!见到你太好了!你晒黑了!我发誓,我从没有这么开心过!真的,亲爱的科波菲尔!从未有过!”

我也不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确切的说,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亲爱的!”特拉德尔说道,“你已经这么出名了!科波菲尔,你真让我骄傲!哎呀呀,你何时到的,从哪儿来?你一向在做什么呀?

“想不到,”特拉德尔说道,“你回来的这么早,竟没赶上参加典礼!”

“什么典礼呀,亲爱的特拉德尔?”

“哎呀呀!”特拉德尔叫道,“难道你竟没收到我上次寄给你的那封信吗?”

“要是里面曾提到典礼的话,自然是没有收到了。”

“嗨,亲爱的科波菲尔,”特拉德尔说,“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我惊喜地大叫道。

“哎呀,可不是吗!”特拉德尔说道,“由郝雷斯牧师主婚——和苏菲结了婚——在德文郡。她正在窗帘后头!你瞧!”

就在他说这话的当儿,那最可爱的姑娘马上从她那藏身之地跑出来,脸还红红的,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认为全世界她是最高兴、是最温柔、是最快活、是最真诚、是最光彩照人的新娘子。我真心实意地祝他们幸福。

“哎呀呀,”特拉德尔说,“这番团聚真让人高兴!你真黑了,亲爱的科波菲尔!我太兴奋了!”

“我也如此。”我说。

“我肯定我也是呢!”苏菲说。

“咱们大家要多高兴有多高兴!”特拉德尔说,“就连那几位姑娘也很高兴呢。哎呀,说真的,我差点儿把她们忘了。”

“忘了谁了?”我问道。

“那些姑娘们,”特拉德尔说道,“苏菲的姊妹们啊。她们在我们这儿住着,是为了来见识见识伦敦。实际上,刚才在楼梯上摔跤的人是你吧,科波菲尔?”

“正是。”我笑着说。

“那么,告诉你吧,那时,”特拉德尔说,“我正与那几位姑娘玩游戏呢。事实上,我们正玩‘抢座位’哪。可因为这不好在威斯敏斯特大厅里玩,又因这不好让顾客看见,被认为不合体统,因此她们逃走了。不过,她们正在听我们说话呢。”特拉德尔说道,向另一扇门看了看。

“真抱歉,”我笑着说,“竟搅了你们的兴致。”

特拉德尔愉快地打断了我的话:“亲爱的,你去把那几位姑娘叫来,好吗?”

苏菲步履轻快地走了。一会儿,我们就听到邻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像音乐一般,是吗,科波菲尔?”特拉德尔说道,“真是很悦耳,给这座老房子添了不少活力。这对于一个始终是独身的人来说,是美妙无比的,你知道吗?可怜的小家伙们,苏菲一走,她们失去了很多。科波菲尔,我向你保证,苏菲是最可爱的姑娘。看到她们这样高兴,我也万分的满意。跟女孩子玩是很愉快的事情,科波菲尔。尽管有点不合体统,但非常愉快。”

我看出他有点语无伦次,并且出于善良,害怕他的话会使我难过。我的表现使他很放心了。

“不过,”特拉德尔说道,“我们家的设置,真有点不像话,苏菲住在这儿也太委屈她了。我们没有别的住所,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但我们有忍受困苦的心理准备。苏菲是一个很好的管家!如果你知道那群姑娘是怎样被安置的,你一定会大吃一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弄。”

“有好几位年轻姑娘和你们住一块儿吗?”我问。

“是的,”特拉德尔说道,“现在全套房间——虽然三个房间,但苏菲奇异地安置好她们,使她们睡得特别舒服。

“我真高兴,你终于快乐地结婚了,特拉德尔!”我说道。

“谢谢你,科波菲尔。”特拉德尔说,“现在,我是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现在你只需努力工作挣钱,是吗?”我说道。

“确实。”特拉德尔答道。

“你看,科波菲尔,”他又以极端秘密的口气说道,“当我发表了为被告吉曾斯控告维刘尔的假定辩护后,我去德文郡,和郝雷斯牧师暗地里做过谈判。我详细地和他说明,苏菲——科波菲尔,毫不夸张地跟你说——她是最招人疼的姑娘!”

“我绝对相信你的话!”我说道。

“她确实是的,”特拉德尔接着说,“不过我希望我没有离题。我刚才说起过郝雷斯牧师吗?”

“你说你详细说明了——”

“对!我详细叙述了苏菲和我订婚很长时间了,苏菲在她父母的允许下,愿意,”特拉德尔如往日一样坦率地笑道,“和我结婚,没错。然后我对郝雷斯特牧师提出我的意见——郝雷斯是最了不起的教士,科波菲尔,他做主教才行,至少不应受贫困之苦——我说假如我有了转机,一年挣二百五十镑,同时有把握明年仍能挣这么多,可能比这更多。另外再准备一个像现在这样的简陋的地方,那么苏菲和我就可以结婚了。我斗胆说,我们已经等了好几年了,即使苏菲对她家极有用,但不该让她慈爱的父母妨碍她成立一个自己的家——你清楚吗?”

“当然。”我说。

“你也这么认为,我很高兴,科波菲尔,”特拉德尔接着说,“我毫无责怪郝雷斯牧师的意思,但我认为作父母的、兄长的,诸如此类,在这类问题上总归是只为自己着想的。我也得说,最诚恳的期望就是对那个家庭有点好处。只要我在这个世上有了出息,而他遭遇不幸——我是指郝雷斯牧师——”

“我明白。”我说。

“——或是克鲁勒太太——我非常高兴照顾那些姑娘,他以一种值得赞许的态度答应了我,使我非常快乐,而且主动去要求克鲁勒太太应允。他们和她起了很大的分歧。这样,一种东西从她的腿往上直攻她的头部——”

“上升什么东西啊?”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