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卫·科波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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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一个损失 (1)

第三十章 一个损失 (1)

晚间,我到达了雅茅斯,先去了旅店。我知道如果那位伟大的客人(以至于在他面前,一切活人必须让位)不在那里的话,坡勾提为我特备的房间大概不久就要有人住了,因此我先去旅店,在那里用过饭并订下了床位。

傍晚路上许多商店都关门了,市镇因此变得很萧条。当我来到欧默——约兰公司时,我发现那儿的百叶窗已关起,但店门开着。我望见欧默先生在里面靠近客厅的门处吸烟,于是走上向他问好。

“啊呀!”欧默先生说,“你好吗?坐下。——不介意我抽烟吧?当然我希望你不会。”

“一点也不,”我说,“我喜欢看别人抽烟。”

“怎么,你自己不吸烟吗,嗯?”欧默先生笑着接下去说道,“这也好。这对于青年人可是一种坏毛病。来,请坐。我自己是为了气喘才抽的。”

欧默先生为我腾出空地,放上一张椅子。这时他又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用力对着他的烟斗喘息,仿佛烟斗里含有一种与他性命攸关的东西似的。

“听了巴吉斯先生不幸的消息,我很难过呢!”我说道。

欧默先生带着一种平静的神色看了看我,然后摇了摇头。

“你知道他今晚怎样吗?”我问道。

“倘若不是由于忌讳,先生,”欧默先生答道,“这事应该由我提出的。这是我们这行的一种缺点。当一个关系人害病时,我们不能提起他。”

我还不曾想到这个困难。虽然当我进来时,我不愿听见那老腔调。不过既然已经提出来我就给予了承认,也就照说了。

“是的,是的,你明白啦,”欧默先生点头说道,“我们不敢那样做呀。乖乖,假如说欧默——约兰公司向你问候,问你今早——或今天下午——觉得怎样?这将使大多数关系人感到震惊而不能复原呢。”

欧默先生与我相对点头,借助他的烟斗他已恢复了正常。

“有些事使这行的人们不能随意表达他们的关切之情。”欧默先生说道,“假如我认识巴吉斯一年时,在他走过时点一点头致意,我认识他四十年时的交情也不过如此。我可不能去问候他?’”

我觉得这使欧默先生很难过,便把我的意思说给他。

“我希望我并不比别人更唯利是图,”欧默先生说道,“我的呼吸随时可能停止,就我所知,这时,我大概不会急功近利。对于一个清楚自己就会断气、某一时刻一定会断(就像一架风箱被割开一般)的人,一个做了祖父的人来说,我是大致不会的。”

“绝对不会。”我说。

“我并不是怨恨我干的这工作,”欧默先生说,“不是的。毫无疑问,各行有各行的好处,也有各行的坏处。但愿每个人都培养出一种刚强一点儿的精神。”

欧默先生一副很谦让很和蔼的表情,默默地喷了几口烟,然后接着先前的话题继续说道:

“所以,关于巴吉斯的情形,我们只好专听爱弥丽的了。她懂我们,她对我们抱的惊慌和猜疑并不比对一群羔羊更多。敏妮和约兰刚去了那里,实际上(她一连几个钟头都在那里,给她姨母帮点忙)是去问他今晚怎样。假如你愿意等一会儿,他们会带来详细情况。你吃点儿什么吗?一杯加水的柠檬酒?那,我自己是用加水的柠檬酒来吸烟的。”欧默先生端起他的杯子说道,“因为据说这可以使我这可恶的呼吸赖以维持的通路变得滋润。不过,乖乖,”欧默先生嘎声说道,“有毛病的并非那条通路呀!我对女儿敏妮说:‘给我充分的呼吸,我自会找到道路的,我亲爱的。’”

实际上他没有多余的气息,看他笑让人悬心。当他恢复了常态后,我谢绝了他建议的点心,因为我用过晚饭了。同时声明,既蒙他好意款留,我就等一下他的女儿和女婿,随后我又问他小爱弥丽怎样。

“嘿,先生,”欧默先生一边说,一边移开他的烟斗,以便搓他的下颌,“老实告诉你吧,她的婚礼举行后我才能激动呢。”

“为什么呢?”我问。

“咳,她目前不太安定。”欧默先生说,“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像先前那么迷人,因为她更迷人了——我可以向你担保,她更漂亮了。这并不是说她的工作不如以前,还是一样好。不过,不知为什么,她没心思工作。”欧默先生又搓了搓下颌,抽了口烟又说道,“我用下面的句子冷冷地表示我的意思‘使劲拉,用力拉,伙伴们,一齐拉呀!’我要说的是,爱弥丽缺少的——冷冷地说——就是这股劲头。”

欧默先生的表述是那么善于表达,我诚心诚意地点头,表示我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这似乎很让他开心,他继续说道:

“那,我认为这主要是因为她处在一种不安定的情绪之中,你知道,在办过事以后,她的舅舅和我,她的未婚夫和我,都已谈过很多。我确信这主要因为她的不安定。你应该时常记起爱弥丽,”欧默先生轻轻摇着头说,“她是个非常亲热的小东西。常言道:‘你不可以用猪耳朵做锦囊。’嘿,我不懂。我却以为可以,如果从幼年就开始的话。她已经用那条旧船做成了一个家,先生,那可是哪怕青石和云石这样的材料都没法比的呀!”

“我绝对相信她能做到!”我说。

“看那个漂亮的小东西是怎么热爱舅舅的,”欧默先生说,“看她怎样一天比一天牢固一天比一天密切地拉住他,真是令人诧异。那,凡是存在这种情形时,一定有一场斗争在进行着。为什么要把它拖得那么长呢?”

我全神贯注地倾听这位和善的老人的话,也真诚地对他所说的表示同意。

“因此,我对他们提出这个。”欧默先生用一种从容不迫的语调说,“我说道:‘那,完全不要以为爱弥丽在时间上受约束,时间可以由你们安排。她的工作已经比想象中的更有意义;她的学习比想象中的还要快;欧默——约兰公司可以把未满的时间一笔勾销;你们愿意时她永远是自由的。假如后来她愿意做些小安排,为我们在家里做些小事,很好。假如她不喜欢,依旧很好。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亏本。’因为你不明白吗,”欧默先生用烟斗碰一碰我说,“一个像我这样呼吸短的人,而且又是做祖父的,大致不会太苛刻地对待一个像她那样蓝眼睛的小花儿吧?”

“肯定不会,我能 断言。”我说。

“你说得对!”欧默先生说道,“喂,先生,她的表兄——就是她所要嫁的是她的一个表兄吗?”

“噢,是的,”我答道,“我和他很熟。”

“你当然和他很熟,”欧默先生说道,“得,先生,她的表兄(看样子职业很好,也很宽裕),为此用很豪爽的态度(应该说,他的态度让我很看得起他)向我道谢,然后租了一所漂亮的小住宅。那所小住宅现在已经完全装修好了,像一个玩偶的客厅一样整洁齐备。如果不是因为巴吉斯病情加重,我猜,他们这时已经成为夫妇了。实际上却是婚期后延了。”

“爱弥丽呢,欧默先生?”我问道,“她现在安定一点了吗?”

“嘿,你知道,”他又搓着他的双下巴答道,“那自然是不能期待的。将来的变化和分离,诸如此类,我们可以说,两样离她近也离她远。巴吉斯的死不会把他们的婚事推得很远,但他的不死不活却有可能。总而言之,你知道这是一种不安定的局面。”

“我明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