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伊丽莎的逃亡 (1)
当伊丽莎跳过俄亥俄河之时，正是傍晚时分，河面上升起的暮霭掩住了伊丽莎的身影。黑利被安迪和萨姆戏弄了一番，气急败坏地回到了小客店，在他那间小屋子里默默地回想今天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一幕。“我为什么非要抓到这小家伙不可呢?弄得现在劳神费力，又丢足了脸面，我可真是个混帐。”黑利似乎在用诅咒自己的方式获得解脱。
此时店里似乎又来了客人，一个男人的大嗓门把黑利从回想中惊醒，他忙走到窗边去看个究竟。
“咦?那不是汤姆?洛克尔吗?天哪，是老天的安排吗?”黑利又惊又喜，连忙跑出了自己的房间，向说话的人走去。那是一个很魁梧的人，足有六英尺高，身体结实，肌肉发达，脸上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样子，让人一看便会倒吸一口冷气。他那水牛皮的外套更给他添了一种野蛮的味道。他身上的每一点特征，都显示着他是个生性残忍的恶魔。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身材相貌和刚才那人截然不同。他个子矮小，瘦削，身子像只猫一样弯曲灵活，一双锐利的眼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窥视别人，让人很不舒服；他脸上的其他部位也都是削瘦尖利的，像是故意弄成这样去增加那眼睛的窥视功能一样，也更让他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他的冷静、敏感和过分谨慎。那第一个大块头进来要了半杯烈酒，一饮而尽，而后来这个瘦子用他那双尖眼在柜台上扫了几遍后，才用同样削尖了的嗓音要了一小杯薄荷威士忌。
“这么巧，洛克尔，你最近挺好吧!”黑利朝大块头伸出了手。
“哎哟，真是见鬼了，黑利。你怎么会在这儿呢?”大块头答道。
那个尖头尖脑的家伙叫做马克斯，他见到黑利马上放下了酒杯，用那双尖眼上上下下地打量黑利，好像在分析这人到底是谁。
“汤姆，相请不如偶遇，今天你可得帮帮我。”黑利握住他的手说。
“好啊，”这位老相识看着黑利，“肯定是有的赚，你才会这么卖力气。说吧，怎么回事?”
“这位是——”，黑利小心谨慎，“你的合伙人吗?”
“是的，这是马克斯。这位是我在纳克兹的那位合伙人——黑利。”
“幸会，黑利先生。”马克斯伸出的手很像一只鸡爪。
“太好了，难得见面，我请客，我们得好好谈一谈啊。”黑利向掌柜叫道：“老熊，给我们来点开水、雪茄和糖，再弄点好吃的好喝的，我们今天好好聚一聚。”
于是不一会儿，三人便围坐在了堆满食物的桌子旁了。黑利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于是把今天的遭遇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颇为感伤。洛克尔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听着，马克斯却活跃得多，他一面急切地调制合自己口味的饮料，一面不时地抬头把脸凑上去看着黑利。他似乎对故事的结尾很有兴趣，他又摇肩又晃腰，显得特别兴奋。
“漂亮!那妞干得真漂亮，怪不得你都没办法了。”他大叫。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行，小孩生意最难做。”黑利叹了口气，“任何女人只要一扯上孩子，便像疯了一样，不要命了。真是不明白这些女人，按理说，没了小孩应少了包袱很高兴才对，可是她们偏不。小孩再怎么没用，烦人，她们也舍不得与他们分开。”黑利说这番话时颇为感叹。
“可不是!”马克斯似有同感，“有一次我买了个女人，长得匀称、漂亮，人又灵巧，可是个上等货色。她有个小孩，成天病歪歪的，又有点驼背，我见没什么用，就把他送人了。可那女人就闹起来了，说什么也不依。那孩子又好发脾气，成天折磨她，可她还是把他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只会每天以泪洗面，好像所有亲戚都死光了一样。”
“唉，我也是啊。”黑利也说，“去年我在红河地区买的那个妇女，她也有个孩子，长得挺漂亮，只是个瞎子。于是我便打算把他卖了，换一小桶威士忌，我以为这样做并不过分啊!可是那女人就不干了。她跳上了运奴的船，夺过了水手的一把刀，胡乱地舞着，吓得大家抱头鼠窜。她则趁乱和小孩一起跳下了河，再也没有上来。”
“唉，你们的方法太落后了，”洛克尔一副略带嫌恶的表情，“我手下的黑奴可不敢胡来。”
“你能有什么绝招?”马克斯当然不信。
“我如果买到女奴，想把孩子卖掉的话，我就举起大拳头对着她的脸说：‘听着，你要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把你的脸打扁!孩子也是我的，我卖不卖与你无关。别耍花样，否则你会后悔的!’那些女人，哪个不吓得哆哆嗦嗦，乖乖听我使唤?哼!”
马克斯可不敢反驳这个气势汹汹的人，他忙笑着说：“汤姆可真是有一套，他让那些黑人终于明白咱们的手段了，是不是?汤姆，我敢说你一定是魔鬼转世，不然也是魔鬼的兄弟。”
汤姆听了这番恭维，不由得得意洋洋，这才换下了那副要吃人的面孔，换上了在他来讲可算得上是和蔼的表情。
黑利几杯酒下肚，不由得想高谈阔论。“汤姆，你记不记得在纳奇兹时，我常跟你说你这个方法不好。若你对他们好一点，那么一则我们的钱不会少赚，二则在走到穷途末路之时，也还有机会升入天国。是不是?”
“呸!别再摆出你那一套垃圾理论了，真让人恶心!我可不爱听。”汤姆一副嫌恶的表情，喝下了半杯纯白兰地。
“唉，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人活着并不是只有一个目的——赚钱。当然最主要的是赚钱，但金钱并不是一切，我们还有灵魂哪!让我说下去，我想说出来。我可是个教徒啊，如果有一天我过上了舒心点儿的日子，我一定会修补一下我的灵魂，我知道作恶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还是小心点好。”
“呸，别来这一套了，你哪还有什么灵魂啊，就算魔鬼用细如发丝的筛子，把你全身筛一遍，也是找不到灵魂的!”汤姆用尖刻的语气说。
“汤姆，我这些话可是为你好，你别太过分了!”黑利叫道。
“那又怎样?凭你还敢奢谈什么灵魂?多少条灵魂在你手中毁掉了?你还敢谈灵魂!难道你以为你比我们多一分一毫的良心吗?呸!我还没看透你吗?披着人皮的魔鬼!你信教?见鬼去吧!你一辈子也逃脱不了魔鬼的掌握的!”汤姆恶狠狠地说。
“好了，好了，请别再说下去了，两位先生，我们可是在谈生意啊。”马克斯只好站起来劝解，“黑利先生当然是个好心肠的人，而汤姆的办法也不差，我们到底在争吵什么呢?还是言归正传吧，黑利先生，你想求我们帮你抓那女人，是吗?”
“嗯……”黑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女人，是小孩。那女人是谢尔比的。唉，我真蠢，买了只小猴子，又弄得劳神费力!”
“你本来就是个大笨蛋!”汤姆余怒未消。
“得了，洛克尔，你就别生气了。”马克斯说，“看，黑利不是给了我们一份美差吗?那女人怎么样?”
“她可是个值钱的玩意儿。皮肤白皙，长的漂亮又受过良好教育。我还真想把她从谢尔比那儿买来呢，可惜他死活不卖。”黑利说起来觉得有点惋惜。
马克斯可是喜出望外，他不停地搓着手，“是吗，还受过良好教育!太捧了!汤姆，你看怎么样，这真是个好买卖，我们帮黑利先生去抓到他们，那个小孩当然归黑利先生，而那个女人嘛，我们把她卖到奥尔良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汤姆此时脸上也是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像一只饿狗盯着一块肥肉。
马克斯越想越得意，对黑利吹嘘起来：“我和汤姆得配合天衣无缝，而且沿途码头的法院对我们都挺照顾，花费也不大，每次汤姆的责任就是挥挥拳头，他也只会干这个。而我呢?则负责打打圆场，发个誓什么的。我每次出场可都是衣冠楚楚，有时是拥有七百名奴隶的大庄园主，有时我是亨利?克莱先生或是肯塔基什么头领的代表。而且我的才能，真是没得说，汤姆只会拳打脚踢，吼声震天，可要论动嘴皮子，说谎吹牛，我敢说全国再也找不出一个人来比我更强。谁还能像我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一本正经地指天发誓，什么情况都能吹得神乎其神?就算是有些部门故意找茬儿，我也遇事不慌，应付自如，唉，有时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还真想有人出来找点麻烦，那样才乐呢!……”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马克斯的话，那个被说成只会用拳头的人现在正一拳砸在桌子上，并大喝：“住口!你这头猪猡!”
“唉，汤姆，拳头有力也不要乱用啊!你非要把桌子打坏吗?”马克斯说。
“可是等等，先生们，我可以得到一些好处吗?”黑利问。
“好处?我们把那小孩帮你抓回来，你不就得到好处了吗?还要什么好处呢?”
“可是那女人可是很值钱的啊，你们怎么也要抽百分之十的红利给我吧。”黑利要求。
砰!汤姆的拳头又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黑利，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就这么定了，女人归我们，孩子归你，要么，追上他们，两个我们都要!你可别以为我们干不出来!”
“好好!就按你们刚才说的办。汤姆，你可得守信用啊，帮我抓回那孩子。”
“哼，算你聪明!我当然是个守信用的人，我说到一定做到，这一点你以前可是很清楚的啊!”汤姆?洛克尔说。
“是是是，汤姆，就这样，你只要一周内抓住那孩子，随你什么地点交货。”黑利忙说。
“等等，我还有别的要求呢!你别指望我们白干活。直接说吧，你先付五十美元，我们才会去抓那小孩儿。”
“什么?你们这就不公道了吧，那女人你抓到了可以净赚一千多块呢，干吗还向我要钱?”黑利翻着白眼说。
“赚是不错，可是你想今后五个星期我们就专门去抓小孩而不能干别的事情了，多大损失啊!万一抓住了小孩而那女人逃了，那我们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难道你会分钱给我们吗?所以你先预付五十块，等我们抓到了那孩子再还给你。”汤姆阴险的笑着。
“是啊，只是预付金而已，很多行业都有这个规矩，不是吗?而且我们一定会把孩子抓回来的，你就放心吧!”马克斯也帮腔说。
黑利无话可说了。
“如果抓到了那小孩，我就把他送到辛辛那提，放在码头边贝尔彻奶奶家。”洛克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