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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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伊万5 (2)

第十一章 伊万5 (2)

“二哥,卡捷琳娜是爱你的。”阿辽沙有些忧伤的说。

“也许是吧,可我对她并不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那些会让她产生希望的话?”阿辽沙用责备的口吻谨慎的说。末了,他又说,“我知道,你作过这种表示,原谅我这样对你说话。”

“我知道,知道应该当面和她一刀两断,可眼下,眼下我不能这么做!”伊万有些不耐烦的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对她说?”“必须等到对凶手作出判决后。”“有必要吗”?“因为,如果我现在就与她决裂,那她定会对我进行报复,明天,在法庭上她会把米嘉往死里整的。”

“可是,你确信她会吗?”阿辽沙淡淡的问道。

“因为,她恨米嘉,所以她一定会的。但是,眼下我还没和她决裂,她还抱有希望,因此她就不至于对那个恶煞落井下石的。她知道我要把他从井里拉上来。”

“凶手”、“恶煞”这些字眼在阿辽沙听来是多么痛苦啊,他看着眼前的伊万,有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词语。

“但是,你说她能有什么手段把大哥往死里整呢?她有什么证据吗?”阿辽沙一边琢磨伊万的话,一边试探着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她那儿有一份米嘉的亲笔字据,那字据铁证如山,足以证明他是杀害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的凶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辽沙失声惊呼。

“怎么就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了。”

“不,不可能有这样的字据!”阿辽沙激愤的重申道,“不可能,凶手不会是他,他不会是杀父凶手,不是他!”

伊万骤然止步,回过头,看着阿辽沙。

“阁下认为不是他,那么凶手会是谁呢?”他的语气很冷漠,甚至有点儿傲慢。

“你知道是谁,你知道的。”阿辽沙低声呢喃着。

“谁?难道你是指那个患羊角风的白痴?那个斯麦尔加科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笑!”

阿辽沙顿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不,你自己知道,你知道明明不是他。”这话听起来是那样的轻弱无力。阿辽沙只觉呼吸急促,嗓子发干。

“噢?那么请问阁下,那人到底是谁,你说,是谁?”伊万简直有些怒不可遏。刚才那种沉着倏地烟消云散。

“我只知道,杀死父亲的不是你。”阿辽沙的语调依然如刚才那般轻柔。

“什么,‘不是你’!什么叫不是你!”阿辽沙的话着实让伊万感到莫名其妙。

“杀死父亲的人不是你,我说,不是你!”阿辽沙再次重申,语调坚决、果断。

于是,两个人便不再说话,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突然,伊万苍白的脸上现出了畸形的可怕的笑容:“我也知道不是我,你是否头脑有些发昏,满口说糊话?”说这话时,两人又在一盏路灯下站住了。阿辽沙看到伊万的一双眼正直盯着自己。

“不,我很正常,伊万,你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说你是凶手。”

“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我当时不正好去莫斯科了吗?我……”伊万有些茫然的嗫嚅道。

“不,在这可怕的两个月内,当你独自一人时,你曾多次对自己说过。”阿辽沙继续以平和的语气,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此时,阿辽沙已是身不由己,冥冥中好像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意志在命令他说:“你指控自己,向自己承认凶手不是别人,而是你。但人不是你杀的,你错了,你不是凶手,听见了吗?这些话是上帝派我来转告你的。”

接下来,两人又全都保持缄默。足足有一分钟,两人在路灯下四目相视。兄弟俩的脸都显得苍白无力。

突然,伊万的整个身子开始哆嗦,他牢牢抓住了阿辽沙的一侧肩膀。

“你到我那儿去过!”伊万突然咬着牙低声叫着,“那晚他来的时候,你一定在我的屋里……。你得承认,你见到他了,对不对?”伊万拽着阿辽沙的衣领吼道。

“你说的他,他,是指谁?……是米嘉?”阿辽沙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去吧,我不是说那个恶煞,不要提他,让他见鬼去吧!”伊万的声音陡然增大,“莫非,莫非你知道他常来找我?你怎么知道的,说!”

他是谁?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阿辽沙这回真的害怕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不,你知道……否则,你怎么会……你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

突然,他不说话了,似乎一下子控制住了自己。伊万站在那儿,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一丝古怪的笑意使他的嘴唇走了样。

“二哥”,阿辽沙颤声说,“我之所以这样对你说是因为,因为你会相信我的话,我理解你,二哥。而且,我永远都会坚持说:不是你!永不改口,听见了吗?是上帝要我把这句装在我心中的话告诉你的,即使你从此永远恨我,我也要说……。”

此刻,伊万?费尧多罗维奇的自持力显然已经完全恢复。

“阿列克塞,”伊万冷冷地笑道,“我生平最讨厌预言家和癫痫病人,而且尤其不能容忍上帝的什么所谓的使者,我想,这点阁下应该是完全了解的。好了,从现在起,我决定和阁下绝交,而且由目前的情况看来,这点已是无可挽回的。”

说这些话时,他们刚好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伊万停下脚步,转身对阿辽沙说:“阁下,咱们就此一别吧。刚好,顺着这条小巷正好是阁下回寓所应走的路。”

“可是,二哥……”

“住口,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对了,尤其得请阁下今晚别再找我!听见没有?”

伊万一转身,径直向前走去,没有再回一次头。

“二哥”,阿辽沙冲他的背影喊道,“今晚若是你发生什么事了,你首先应该想到我!”

但是,伊万没有回答。

阿辽沙呆呆地立在十字路口的灯下,直至伊万彻底在黑暗中消失。

许久,阿辽沙拐了个弯,顺着那条小巷慢慢地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伊万和阿辽沙都在外面租房住,但他们各有各的寓所,因为,他们谁也不愿住到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人去楼空的宅院里去。阿辽沙租了一个普通市民的一间带家具的房间;而伊万则住得离他相当远。伊万的房东是一位日子过得挺不错的公务员的遗孀。他租了一座很好的房子的侧屋,既宽敞又舒适。但是,与他的住房迥然不同的是:偌大一个侧屋里侍候他的却是一个完全耳聋的老妪,而且那老妪还浑身关节酸痛。她晚上六点上床,早上六点起床。

两个月来,伊万在生活上变得出奇的不挑剔,他似乎什么都能将就,简直令人吃惊。更特别的是,他很喜欢一个人独处。他住的那间屋子是他自己收拾的,而侧屋的另几个房间他却难得走进去。

伊万走到寓所的那座房子的大门口,正欲打铃叫门,却又忽然把手缩了回去。

此刻,他感觉自己依然气犹未消,还在哆嗦。于是,他决定不打铃了,啐了一口唾沫,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往二里地外的小城的另一端走去,那目标便是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的旧待坊玛丽亚?康德拉企耶芙娜赁居的一所业已倾斜的草木小屋。

过去,玛丽亚经常到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家的厨房里要一点儿汤,而且,那时,斯麦尔加科夫也常常弹着吉他唱歌给她听。她把原先自己的那所房子卖了,现在便和母亲一起赁居在农舍的一所陋屋中,而自从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死了以后,病得几乎奄奄一息的斯麦尔加科夫便搬到她们母女这儿来住。

此刻,伊万在这个突如其来而又不可克制的念头驱使下,正是去那里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