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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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伊万9 (2)

第十一章 伊万9 (2)

几何学你一定知道,是非常精密准确的,这里的人做什么事都有规有矩的,不像我们这些不定方程式。我在游荡人间的时候产生了几个念头。我喜欢幻想。还有,到了人间我逐渐迷信了起来,真糟糕——请不要笑:这一点刚好是我自己所喜欢的,我从这里学会了人类的种种习惯,你一定想象不到我还喜欢去别人经营的浴室洗澡。喜欢和商人们和神父牧师们在一起被蒸。我一直希望化成人,但一旦化了,就一化到底,有去无回,化成一个商人的胖老婆,体重七普特(超过一百一十公斤),凡是胖老婆相信的,我也会信。我的理想是——走进教堂,点上一支明亮的蜡烛,让烛光来表达我的一片赤诚之心。真的到那时我就不会再受罪了。你们治病的方法也让我着迷:今年春天天花泛滥,我就去了孤儿院接种牛痘——你不知道那天的我有多逍遥快活:我还捐了十卢布给斯拉夫兄弟!……你原来没听我说。我今天不太对劲,和以前不一样,”客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知道昨天你去看大夫了……身体还可以吧!大夫怎么说你的病情的?”

“傻瓜!”伊万不高兴的大骂。

“你已够精明的了。你怎么又骂人?怜悯并不是我问你的原因所在,只是随便问一下。你可以不答复的。关节炎却又犯了……”

“蠢才。”伊万又骂着。

“你总是骂人,去年关节炎又犯了,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到现在还忘不掉。”

“关节炎也能在恶魔身上犯?”

“当然喽。我不也有时化成人形吗?既然化成人形,当然会导致后果。Saten sun et nihil humomum a me alienum puto。”

“什么,怎么了?Saten sun et nihil humomum …恶魔也会这一招,倒不能说是笨了!”

“我很高兴,得到你的夸奖我万分荣幸。”

“这话你是从何而来,”伊万猛地怔住了,十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真是奇怪了……”

“C'est du nouveall n'est ce pas?听好了,我这次如实地向你描述一下,凭良心说:在梦中,特别是当梦魇到来的时候,举例子说,因为胃部不舒服或其它一些因素,人常常会做一些甜美的梦,看到极其复杂而又真实的生活,看到很多事情甚至是整段历史情况,其中贯穿着苦心经营的秘密计划,以及一些突发事件,小到钮扣小的事,大到雄伟壮举,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是列夫?托尔斯泰在世也写不出如此之作。可是有时做白日梦根本不是作家,而是平凡无奇的凡夫俗子,如:公务员、神父、牧师、小报记者……。这真是个谜:一位大臣曾经向我承认,说他做梦的时候能够想出最妙的方法。一直都是这样的。我虽然是你的幻觉,但按照梦魇的常规,我说的话极富独创性,是目前为止你不曾想过的,因此我并不是模拟重复你的想法,哪怕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你的梦魇而已。”

“瞎说。你说的目的是要我相信你是以一个个体单独存在的,而不是我的影子,但你现在却又承认了自己是梦。”

“我最亲爱的朋友,今天我带来了一种奇特的方式,以后的情况再慢慢说。先等一下,我刚才说到哪儿呢?啊,对了,这段时间我不在人间,有些着凉,我还在那边……”

“你说的那边是哪边?在这里你还准备住多久,你说?你就不能离开这里吗?”伊万的口气近似于求饶。伊万又回到沙发上坐下,不再来回踱着,他用胳膊肘抵着桌子,两手使劲撑着头。他把湿毛巾拿下来放到一边:这方法显然不灵。

“你的脑神经难道出了问题,”绅士不经意地说出,但态度比较温和,“你竟然会因为我冻着了而生气,事实上经过是自然的,那时我要去彼得堡去参加一位贵妇人的外交晚会,走的很急,去了她的府第,那位女主人正在谋求公使头衔。于是穿上正规的燕尾服,系着白领结,戴上手套。可是我自己还在只有上帝的地方,要到人间来需飞越很长的距离,虽然这只是一刹间,但要知道阳光投射到地面上的时间都需要整整八分钟,而我,麻烦你开动脑筋,身上只穿燕尾服和开胸背心。冻不死的魂魄如果化成了人形,那么会……总而言之,就这样走了确实非常草率,但是在外界,在宇宙空间的水中,真是非常冷,……你一定想象不出那有多么可怕,零下一百五十度(零下一百八十摄氏度)听说,农村的女孩喜欢玩一种恶作剧游戏:她们让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去贴近斧子,而且要去舔,要知道那是在零下三十度(零下三十七点五摄氏度)的情况下,舌头很容易就给粘住了,那个笨蛋——愚蠢的外地人活生生地被撕下一层皮,鲜血淋淋,惨不忍睹,还好这仅仅是零下三十度,假如是零下一百五十度,无论你把什么放在那把斧头上,(如果……那里还存有一把斧头的话……)如果是放指头在上面,指头也会没有了。”

“斧子还有吗?”伊万?费尧多罗维奇不情愿地问,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他在努力反抗,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确是在挣扎呓语,一旦如此他就会陷了进去,拔不出来。

“斧子?”绅士奇怪地答道。

“没错啊,斧子将会有怎样的命运?”伊万?费尧多罗维奇气呼呼地说道,他突然又有了想了解一切的想法。

“在外星球斧子会有什么改变?Quelle idee!假如在外星球有一把斧头,它应该会像其它卫星一样绕着地球转,但斧头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天文学专家推断出斧子运行的具体阶段,会把这个记载摘抄下来,仅此而已。”

“你笨得无可救药,愚蠢的人!”伊万凶凶的说道,“你根本连骗人都不会骗,我不想听了。如果你想说服我,让我相信你存在的真实性,是绝对办不到的,我不会相信你的存在,永远不会!”

“我从来不骗人,这可是真的;可是实话总是难以启齿。我知道而且明白你希望并且强烈地渴望奇迹的出现,甚至是更伟大的发明。但遗憾的是,我只能做我力所能及的……”

“别和我谈什么哲学,笨蛋!”

“我哪儿还能谈什么哲学?我简直半身不遂,右半边毫无知觉,又不能动弹,真是痛苦死了。医生还真看了不少:他们固然能摸得清病情,并且能够把病的前前后后说的仔细,最终却总是治不了。曾经有一名医科学生还自诩道:‘倘使您不行了,却了解自己的病因,所以你是幸运的!这个大夫最终的法子是把病人推去找专家,并说:‘诊断的事找我们,但最终治愈,还要靠某某专家,名家。’这样说吧,曾经有过的各种病都能治的万能医生已经消失不存在了,现在只有专家,报上到处都是他们的广告。如果你是鼻子有毛病,他们会叫你去巴黎,那儿有全国著名的鼻病专家。如果你到了巴黎,那位鼻病专家对您做了全方位的检查,然后说道:‘我的能力只限于治你的右鼻孔,而左鼻孔不是我的专业,我治不好;您在这里把右鼻孔治好后,再去维也纳治左鼻孔,那里另外还有一位专家专门治左鼻孔。’”

“如何是好?我了解民间药方,一位大夫来自德国告诉我蒸气浴的方法。也就是在洗的时候,用蜂蜜拌着盐摩擦身体。我听从了他的话,只为了再上一次澡堂治疗我的病;可是盐和蜂蜜抹的身上到处都是,却未曾发挥作用。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去了一封信给米兰的马泰依伯爵。他虽寄来了一本书和一些药水,却仍不管用。不可思议的是霍夫的麦牙膏最终拯救了我!我是不在意地买了这东西,喝了一瓶半下肚——没想到一下全好了,我又能跳舞了。我下定决心要为他在报纸上立个广告牌,鸣谢他的大恩大德,知恩图报嘛。

可是没想到,却遇到了另一个麻烦:任何一家报社都不愿刊登这则广告启事!全部说:‘跟不上时代,甚至还在倒退,谁都不可能相信,因为le diable n'existe point ’,并建议我不要留下姓名。既然这样还道什么谢,连名字都不写?我向报社的职员笑着说:‘在这个时代,信奉上帝确实跟不上步代,可我不是人,我是恶魔,相信我没问题的’。那些人说:‘我们清楚的很,恶魔谁不相信?可还是不可以,这样会产生误会。但如果我们用笑话的形式刊登出来,效果一定不错,你觉得如何?’我细细思索着,这也不是太好的方法。最终这则广告启事还是没有刊登出来。这次我一直闷闷不乐,可能你不会相信。只是我处的社会地位和别人不同,当我想表达我内心最感动的心情时,也会遭到众人的反驳,就比如这次的登报鸣谢。”

“又在大发哲学感慨了!”伊万十分讨厌地说着。

“但愿上帝提醒我小心,可是有些时候终于忍不住想说几句,发一发牢骚。我向来受到别人的侮辱,比如你,一刻不停地骂我笨,笑我蠢,这不怪你,年轻气盛,没有办法的。可是我亲爱的伙伴,问题不在于是否聪明,不在于是否愚蠢!我从小至今都爱逗人,有一颗善良的心,我常常写体裁多样的闹剧小品。你说不定把我看成了一个像赫列斯塔科夫的人,不合条件的就是头发已经变白了。另外不同的就是我的成就比他大多了。一道比太古时代还早的命令就是让我演反派,但我是个随和、善良的人,如何演得来反派,因此怎么也不能理解这道指令。可是这没有商量的余地,必须演反派角色,如果没有反派来衬托,正面就没法展开批评和赞扬,而没有“批评专栏”的杂志就不被人当成杂志。没有批评的杂志就全都是赞美和表扬,生活中岂能全都是表扬?应该让赞美经过一步步的提炼和筛选。

总之这些杂事我一律不干涉,但这些讨厌的人认为我是凶手,把我当替死鬼,逼着我在批评栏上写点什么,这样才能是真正的生活。这些笑人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打个比方说,我希望他们干脆把我打死。但他们说:‘这怎么可以,你不能死,没有了你,还能有什么呢?如果社会和平,天下太平,一切都顺顺利利,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但那不是我们所希望的,我们需要做事,而有了人,才可能做事,所以不能没有人。’所以我制造各种事件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可以说是奉命专干悖情逆理的勾当。人们却对这种可笑的事情认真起来,虽然他们的大脑聪明程度是惊人的,这也正是他们的悲哀。当然,他们也有痛苦,可是……他们身体的各个部分都是活生生的,活的实实在在,一点儿也不存在幻影,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苦难就是生活,它们之间划等号的。没有痛苦,难道还存在乐趣吗?……岂不成了一次永不结束的祈祷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