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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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朱嘉 6(1)

第八章 朱嘉 6(1)

我 来 了!

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的马车疾驰在大路上,安德烈的那匹马只用了一小时零十五分便行完了列莫克罗耶的那二十多里路。这样不可思议的速度使米嘉的头脑好像清醒了一些。此时空气特别清新。天略微冷一些,那清澄的夜空中有许多大星星在不停的闪烁着。就在此夜,或许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阿辽沙激情满腔地发誓要终生热爱这大地。

米嘉此刻心中是一团糟,理不出一点儿头绪,很多很多的事情在撞击着他的心灵,可现在有一点他非常清楚,他奋不顾身去飞向他的女皇,只为最后再见她一面。只有一点笔者可以肯定:他的思想半丝半绪的异议都没有。也许大家对我的看法很怀疑,对于那个突然出现的“军官”——他的新情敌,嫉妒心重的米嘉却无半分醋意。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人,米嘉就会立即醋意大发,也许他的手会因此而再一次粘满鲜血,可对这个人,对“她的初恋情人”,此刻米嘉却没有丝毫的妒恨和敌对的感觉——他甚至还不知道那人是个什么样子。

“这是她们自己的事,别人没什么可说的,这可是她的初恋,是她五年间从没忘记的初恋情人,我凭什么去涉足其间?我算什么东西?关我什么事?快躲开人家的路吧,米嘉!况且,现在我又如何?就算现在那位军官没有出现,又能怎样,就算没有他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我已一无所有……。”

如果米嘉还能理清自己的思绪,肯定和上面的这段话没什么两样。他现在的所有计划都只是瞬间的结果,没有经过如何考虑,是被刚刚菲妮娅所讲的那前几句话震住,并让他连结果都全部接受过来了。虽然他是铁定了心,但思绪却依然是那么纷乱,让他觉得异常痛苦,虽然主意已定,但却心神不稳。令他无法面对的事太多了,这使他如坐针毡。他经常感到非常的惊异,自己分明早就明确地写清了对自己的惩罚——“我自己结束自己”——这张纸就在他的背心的小口袋里面,枪里也分明早已是子弹上膛,而且他也已明确决定他将在第二天第一个去迎接“一头金色卷发的福玻斯”,迎接那光彩照人的第一片晨光,可他却依然无法和那无法面对、如坐针毡的过去划清界限,他无法忍受那与之决别的痛,这个念头总是围绕着他,他快被它逼疯了。

在中途,他曾忽然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想要让安德烈停下,然后自己跳下车子,拿出那已上了膛的枪,何必要等到次日早晨,干脆现在就来个痛快。但那个念头就像天空飞过的流星一下转瞬即逝。可是在不停疾驰的马车“疯狂地吞食着那段空间”,随着距离的拉近,那种对她一个人的思念也愈来愈强烈,甚至使他感到有些窒息,把残留的其他邪念尽数驱除殆尽。哦,想要见她的思想是那么地强烈,就算只见她一面,就算只是在远处望一望……。

“现在有那人陪伴在她身旁,其实我所要求的,也就只是看看她现在和那个她以前的恋人相依相伴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而已。”

在他的所有感觉中以前还从没升起过那么强烈的对那个绝对支配他的命运和前途的女人的爱,还有那许多他以前从不曾尝过的感受,以及如此丰富的都出忽他自己意料的柔情,一种好像是对神的朝拜、不息牺牲自我的柔情。

“我将为之牺牲!”在一阵近乎疯狂的强烈冲动中,他猛然间这样说道。

已有近一个小时马车都没停过。米嘉一言不发,虽然安德烈很能侃,但却也一直保持着沉默,似乎是害怕挑起话题,只是一个劲地使劲驱赶那三匹外形瘦弱、却健步如飞的枣红马。心绪一直都没能平静下来的米嘉突然道:

“安德烈!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睡下了?”

他是突然想到这一点的,在此以前他从未考虑这个问题。

“极有可能,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

米嘉皱了皱眉,显得非常伤痛,他跑去那家却早睡了……她也是,说不定是睡在一块儿……。他心中蓦地升起一团怒火。

“快,安德烈,抓点儿紧,安德烈,使劲!”他像个疯子似的催道。

“不过也许还没睡,”静了一下后安德烈改变了说法,“刚刚季莫菲说那儿有很多人……”

“驿站里?”

“不,是普拉斯图诺夫旅店,那是个私人开的旅途休息点。”

“那我知道,你说那儿有很多人?会是谁呢?听到这个突然的消息他显得有点儿紧张。

“季莫菲说全是男人,有两位来自城里,姓名不详,只知道是本地人,还有两个似乎是外地人。或者还有其他人,我没细问。他说那些人在玩纸牌。”

“玩牌?”

“所以如果是在玩牌,就可能不会睡。现在最多不会超过十一点钟。”

“再快点儿,安德烈!”米嘉又着急地大声道。

“我有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说,”安德烈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可我却怕惹您不高兴,我的爷。”

“有话就说吧?”

“刚才菲妮娅跪在地下,向您祈求不要伤害她的女主人,也不要伤害其他人……但您看,大爷,现在是我用车把您送到那儿的……。因此,大爷,请见谅,也许我说的全是傻话。”

米嘉突然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只是个赶车的,不是吗?”他咄咄逼人地问道。

“是个赶车的……”

“那你肯定明白让路的理。如果你从不让路,哪怕撞死人也不去理会,而只大声叫道:我来了!这样的车夫像话吗?当然不,赶车的不该横行霸道!不能撞人,不要打乱其他人的生活,要不然——只有自食其果……如果你打乱了别人的生活,如果你要了那个人的命——你必须要自我惩罚,永远消失。”

说这些话时米嘉有些近乎疯狂,虽然安德烈有些惊异,却还是认为那很有道理。

“是这样的,大爷,没错儿,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不可以横行霸道要人命,也不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任何一种生命,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生命,都是出自上帝之手。比如说马,有些人没理由地就伤害它们,当然也有一些像我们这样的赶车的……。这些人不分清红皂白,只是一味蛮干,瞎碰……”

“会碰到地狱里?”米嘉忽然接道,随后就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突然也很急促,“你可真有点儿犯浑,安德烈。”他又紧抓住了那车夫的肩膀,“那你看: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能不能入地狱?你以为呢?”

“我也不清楚,尊敬的先生,主要在于您,您的性子……。先生,您看,当我们的主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上后,便从那儿经直来到地狱,去拯救在那儿受罚的所有的罪人。于是地狱之王便叫苦不迭,说罪人都不会到这来了。当时我们的主就告诉他:‘别叫苦,地狱之王,有那么多的有钱的,做官的,各种王公贵族,你那儿还愁不暴满,一直到下次我再来。’确实如此,他就是这样说的……”

“多么精彩的一段迭闻趣事!安德烈,给左边的那匹马一鞭子!”

“先生,地狱是留给那些人的,”安德烈照他说得那样给了那马一鞭子,“但您的性格,真像是个小孩……我们都这么以为……。你脾气暴躁,这是事实,可能凭您这坦荡的胸襟主也不会怪你的。”

“那你会怪我吗,安德烈?”

“我为什么要怪你?你又没得罪我。”

“我是说,您在这路上,在此时,代表所有的人,你可不可以代表所有的人说你不怪我?回答我,你这个死脑筋!”

“哦,先生!做您的生意真令人有点儿怕,你可总说些怪话……”

可米嘉并没听进去。他疯狂地祈祷着,嘴唇微微抖动,似乎在默念什么,神情也有些不可思议。

“上帝,收容我这颗放纵的心吧,可千万别审判我。就宽洪大亮饶我一次……。其实即使你不审判我,我也会自己审判自己,你也勿须怪罪我,我是多么地爱你,我的上帝!我虽性格顽劣,但这又怎能影响我对你的爱。就算你亲手送我进地狱,在地狱的深处我依然会高声表达我对你的爱意……。但你总要让我了却这份情缘……就在这个世界,就在此时,距离你释放出黎明的第一道晨曦只有五个小时了……。我所有的这一切都只为一个我无法不爱的人——我的女皇。没有谁比你现在更了解我。我要赶到她跟前,跪着告诉她:‘你放弃我是明智的。从今天起不要有一刻再想起那为你付出一切的痴情人,一次都别想起,永别了!’”

“看,莫克罗耶!”安德烈的鞭子朝前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