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赌徒
912900000009

第9章 (2)

第六章 (2)

越是往下说,越是有味。“怎么,您在嘲笑我?”将军叫道,他向法国人转过身,用法语对他描述,说我硬是无事生非。德?格里耶蔑视地阴笑了一下,耸了耸肩。“哎,您不要这样想,根本没有的事!”我冲着将军叫道,“当然喽,我的行为不好,我可以向您彻底坦白承认这一点。我的行为甚至可以称为愚蠢的、不体面的调皮捣蛋,但是——再也超不出这个范围。您知道不,将军,我非常的后悔。但是此时我头脑中一一个情况,总是叫我不要后悔。近一段时间,这两个星期,甚至三个星期以来,我的自我感觉不好:不正常,神经质,心烦意乱,胡思乱想,有时完全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说实在的,有时,我有好几次突然特别想找德?格里耶侯爵……不过,不必把话说出来,否则他会感到难堪的。总而言之,这是病态。我不知道,要是我去请求武梅海姆男爵夫人原谅(因为我打算请求她原谅),不知她能否考虑到这一情况?

我认为,她不会考虑的,况且,据我所知,近来,司法界开始滥用这一情形:在刑事诉讼中,律师特别频繁地利用它为自己的罪犯辩护,说他们在犯罪时神志一点儿也不清楚,患的就是这类病。他们说,‘他杀人,什么都记不住。’将军,您想想,医学界附和着他们——他们真的证实有这种病,在一个人神志几乎全不清醒,或者一半不清,或者四分之一不清时,有这种一时的精神错乱。但是,男爵和男爵夫人是老一辈的人,而且是普鲁士容克贵族地主。他们对司法——医学界的这个过程,也许还不清楚,所以不会接受我的解释。将军,您是怎么想的?”“先生,够了,”将军压着怒火,无情地说,“够了!我要一劳永逸地摆脱开您的调皮捣蛋。

您不必在男爵夫人男爵面前道歉。对于他们来说,同您的任何交往,甚至包括您是请求原谅的,都是太丢人了。男爵打听到您是我家的人后,在游乐场和我说了,我对您实说吧,谈的还不多,他本来想向我提出决斗。您明白没有,您给我造成了什么麻烦?先生,是给我啊!我,我只好请男爵原谅,向他保证,马上,从今天起,您就不再属于我家的人……”“将军,不行,不行,是他坚决要求我不再是您所说的您家的人吗?”“不是,但是,我认为有必要满足他,自然,男爵非常满意。先生,我们再见了。根据这里的账目,您应从我这里再取四个腓特烈金币和三个佛罗伦(旧时佛罗伦萨的金币或银币,后在欧洲许多国家使用。)。您可以核对一下。

再见吧!打这一时刻起,我们各不相干。从您这儿,除了麻烦和不快外,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我现在就传旅馆的堂倌,从明天起,我不再承担您在旅馆的费用。很有幸永远为您服务。”我接过了钱和上面有用铅笔写好的账目单。我向将军鞠了一躬,相当严肃地对他说:

“将军,事情还不能这样了结。我非常遗憾,您遭到男爵的非难,不过——请您原谅我——这是您自己的过错。您是怎样在男爵面前代我负责的?我属于您家的人,这句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您家的家庭教师,仅仅是如此。我不是您的儿子,不受您的监护,对我的行为,您不能负责。我本人——在法律上是个在行的人。我二十五岁,是大学的优等毕业生,学士,我是个贵族,我跟您根本不是一家人。只是出于对您尊严的无限敬意,才使我现在不向您提出决斗以及要求您进一步解释您滥用替我负责的权利。”将军吃惊不小,连两条胳膊都摊开了。然后,他突然转向法国人,急急忙忙地转告他,说我现在差一点儿要和他决斗。法国人大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我不打算放过男爵,”我继续特冷漠地说了下去,对德?格里耶先生的冷笑一点儿也不理会,“将军,既然您同意今天到男爵那儿听男爵的控告,投他的所好,把您自己也放到了此事的参加人位置上,那么我有幸向您禀告,不迟于明天早晨,我要求男爵代表他本人正式解释原因:他同我发生的事,为什么避开我,去找别人——好像我不能或者我自己不配替自己回答他似的。”我预感发生的东西发生了。将军一听到又要胡闹,害怕得要死。“怎么,您还要打算继续搞这种该死的事!”他大叫,“不过,哎,我的天啊,您给我胡闹什么啊!先生,不许这样,不许这样,或者,我向您发誓!……这里同样有地方官员,而且我……我……总而言之,按我的军衔……还有男爵的……一句话,您会被抓起来,警察会把您驱逐出境,不让您再捣乱胡闹!您明白没有?”他尽管愤怒,但是总还是害怕得要命。“将军,”我用他无法忍受的平静语气回答说,“在违法行为还没有发生时,就不能借要违法的理由逮捕人。我还没有开始跟男爵交涉,您还根本不知道,我将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打算办这件事。

我只是要求他解释侮辱我的意图,好像我处于某人的监护之下,好像我没有自由支配自己意志的权利。您不必这样担心和不安。”“阿力克谢?伊万诺维奇,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上帝的份上,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打算吧!”将军嘟嘟囔囔地说,他突然把自己怒气冲冲的语气换成了央求的口气,甚至抓住了我的双手,“得了吧,您想想,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又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您本人也同意,在这里,我的举止应该特别小心,特别是在现在!……特别是在现在!哎,我所有的情况,您不知道,您不知道啊!在我们离开这儿时,我准备再接收您。我现在只能这样做,总而言之——不过,阿力克谢?伊万诺维奇,阿力克谢?伊万诺维奇,要知道,您理解原因!……”他绝望地大叫起来。我退到门边时,再一次尽力请他放心,我答应他,一切都会很好、很体面地解决,接着,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有时,俄国人在国外常常太胆小,特别害怕人们说他们什么,人们怎样看他们,这是不是真体面?

总而言之,他们好像把自己束缚在紧身衣里,特别注重影响。对于他们来说,最常见的是,他们提心吊胆地遵循着一种有成见的、一成不变的模式——在旅馆,在散步时,在会上,在旅途中……都这样。不过,将军说漏了嘴,说他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情况,他的“举止应该特别小心”。正因为这点,他突然胆怯了,突然改变了同我谈话的音调。当然喽,他明天真会糊里糊涂地到某个地方当局,所以我真的应该小心谨慎。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根本不想叫将军本人发火,我现在倒想惹波林娜生生气。波林娜对我如此狠毒,她自己把我推到了如此愚蠢的路上,我应搞得她自己来求我罢手。最终,我的胡闹也会影响她的名声。除此之外,我头脑中产生了另一种感觉和愿望,比如,我在她面前心甘情愿化为尘埃,那么这决不是意味着我在众人面前也是一条可怜虫。我当然不是挨男爵的“拐杖打的人”。我想尽情地嘲笑他们所有的人,而自己将成为一条好汉。让他们看着吧,可不是!她怕出事,会叫我的。即使不叫,她总还会看得见,我不是一条可怜虫……有一条很奇怪的消息:现在在楼梯上碰到了我们的保姆,

我从她那儿听到,说今天,玛丽娅?菲利波夫娜一个人孤零零地动身去卡尔斯巴德了,晚班火车,去表姐那儿。消息真是奇怪!保姆说,她早就准备了,不过怎么谁都不知道呢?也许只有我不知道。保姆还透露给我,说还是在前天,玛丽娅?菲利波夫娜和将军进行了一次言词激烈的谈话。我明白了。这一定涉及到布朗歇小姐。不错,决定性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