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的街角,两个男人争执着。
正确说来,是其中一个缠着另外一个。
较高大的那个男人蓄着及肩的发,胡髭看来一、两天没刮了,模样有几分颓废的味道。他的五官深刻,配上那修长的腿与宽大的肩膀,体型可不比老外逊色。
他有种吸引人的气质,像是最危险又最甜美的诱惑。尤其当他穿著低腰牛仔裤,手勾着裤腰,衬衫襟前有几颗扣子没扣,露出整片健壮的胸膛,众多爱慕的眼光总在他身上流连不去。
女人们只想有个机会能黏缠着他,那么站在他旁边的男人莫非也这样觉得,否则怎会一直死缠住他,难道那男人也爱上这个颓废的浪子了?
非也!事实上是——
寒斯,你就算是帮帮我吧!我们好歹也是大学的死党,雪莉既然要你看信,你干么不快点看,我都快急死了。你知道我追雪莉追很多年了,从大学追到现在耶!缠着浪子的男人叫谢武圣,他正拿着雪莉指名要给寒斯的信,执意要寒斯看了然后告诉他,雪莉的心意究竟是什么。
……寒斯永远是那副不大在乎的模样,他的眼神四处荡着,忽然好象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似的定住了。
姓寒的,你现在若不马上立刻随即打开这封信,我就跟你断交!
那个……寒斯伸出修长的手指往前一指。
什么那个?谢武圣的目光随着寒斯修长的指,落到对面牛仔裤专卖店的看板上。
我要去买牛仔裤。
牛……牛仔裤谢武圣呆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燃起火焰。我急着要知道雪莉的心意,你却只想着要买牛仔裤
寒斯无奈地低头看着朋友拍贴在他胸膛的信,拿过来随手一撕——
你就不能斯文些吗?那是雪莉……黏的信封。谢武圣的嚷嚷在寒斯斜过来眼神中消了音。
寒斯皱着眉头随意看了两下,随即把信一揉。你放弃这女人吧!
什么意思?谢武圣急急地抢过他要扔到垃圾桶的信,看了信的内容之后,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早跟你说别要我看,你偏不听。寒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为什么?为什么女人都喜欢你?我追雪莉追了好多年了,从大学到现在,都这么多年了……谢武圣抬头看着寒斯,眼底充满了沮丧跟失望,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好了,先别难过,陪我进去买条裤子,晚上请你喝酒。寒斯将他推进BS牛仔裤专卖店。
为什么?难道她一点都感受不到我的真诚吗?谢武圣还兀自沉溺在沮丧中。
寒斯还来不及说什么,店里的人就迎了上来。先生,需要什么样的牛仔裤?需要我帮您介绍一下……说话的是个有点年纪的女人,看起来有点像是店长或是老板娘,笑容非常灿烂。
寒斯懒得听那一堆介绍,直接说:低腰喇叭裤,深浅蓝色都可以,先拿几件给我。
没问题,马上为您找合适的。店长的目光在他的腰际逗留了一下,不知道是在衡量尺寸,还是乘机吃豆腐,看得旁边一个正在挑牛仔裤的女孩忍不住偷笑了。
寒斯不是没有看到女孩的窃笑,不过他仅是把目光淡淡扫过,完全不在意。
你看你看,为什么女人都喜欢你?谢武圣平常也见怪不怪,但今天他实在太沮丧了,他无法平心面对老友桃花满天开的事实。这一点都不公平,我也不是长得多丑,收入也不错,人又专情,为何女人偏爱你这种浪子型的?
是你想太多了,我们是客人,人家服务我们是正常的。寒斯马上撇清,毕竟武圣刚失恋,真的不适合再受刺激。
没想到这话又引来刚刚那女孩的笑,她这次再也毫不犹豫地笑出声来了。
寒斯转过头恼怒地瞪她。
女孩咬住下唇,一头剪成时髦发式的及腰长发狂肆地披在身后,落在脸颊边的几绺发丝给人一种清纯的可爱感觉。
她一掀眼,看到寒斯警告的眼光,忍不住转过身去,身子还轻轻颤抖。
她摆明了就是在笑。
彷佛觉得再不逃开就会被寒斯掐死,那女孩随手抽了条裤子,就闪到试衣间去了。
此时店长也去而复返,手里拿了好几条牛仔裤。这Size应该可以,您试看看,还是要我帮您量一下?说着那拿着皮尺的手就往他腰间探去。
寒斯一个闪身,顺手拿起她手臂上的牛仔裤。不必了。他也跟着闪进试衣间。
留下一脸****的谢武圣跟店长面面相觑。
没多久,试衣间的门打开来,不过跨出来的是刚刚在旁边偷笑的小姐。
小姐,你穿我们这款牛仔裤真好看,你看你的腿又修长,根本不用改什么长度,这剪裁简直是为你设计的。店长的职业素养让她眼睛一亮。奇怪,这年头怎么这么多长腿族?刚刚那男人的腿又直又修长,这个小姐也是,穿起牛仔裤真是好看得过分。
可是有点松耶,你可不可以帮我拿小一号的?裘千夜刚刚只是为了避难,没想到这条牛仔裤真的适合她。
没问题,我马上……店长话没说完,另外一间试衣间的门也打开了,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怎么了?裘千夜跟着转头,发现刚刚那男人已经换上新牛仔裤,那裤子在他身上居然该死的好看!
男人长成这样已经是祸害了,还拥有一双连女人都羡慕的长腿,这不是太罪过了吗?
哇啊!店长完全忘记裘千夜的存在,直直往寒斯那边奔过去。这条牛仔裤真是太适合你了!先生。真的,不信你问你朋友。
旁边忙着沉溺在失恋痛苦的武圣,被上了年纪的欧巴桑店长一推,差点没跌倒。他的目光扫向好友,还有那店长爱慕的眼神,忽然一阵怒气缓缓升起,真是太不甘心了!
是满好看的,你似乎挺适合穿牛仔裤的。裘千夜倒是不吝惜她的赞美。
先生,先生,你跟这位小姐正好穿同款的牛仔裤,这简直是天意哪!店长一看到并排站着的两个人,眼睛里的光芒都快要比钻石耀眼了。
什么天意?裘千夜差点没又笑出来,这也能算天意吗?不过就是同款的牛仔裤,刚好有做男生的样式跟女生的样式,又刚好被他们同时试穿罢了。
我们正好要找一男一女的模特儿帮我们拍宣传看板,这下刚刚好,摄影师也在,我们后面仓库可以拍,两位要不要帮我们拍一组宣传照?而且你们身上的裤子还可以免费送给你们,另外本公司还会发给两位终身VIP卡,往后买牛仔裤都是六折员工价。
模特儿?
裘千夜瞪大眼睛。她原本是没什么意愿,但这位男士实在令她心生好感,所以她想如果可以留做纪念,这也不错啊!
但她还来不及答应,身旁的人就迸出一句:我拒绝。
为什么
欧巴桑店长跟千夜一起开口问。只不过店长的语气非常的紧张,而千夜的语气却是带着好玩。
其实这一对站在一起还真的很登对,寒斯约一八五,而千夜则是号称一七○,所以穿著同款牛仔裤,两双长腿同样吸引人。
我没兴趣,没有为什么。寒斯转身就回试衣间,准备把牛仔裤换下来,赶紧结了帐,陪谢武圣去喝一杯。
为什么?先生,这样太可惜了。不然我额外再给你当模特儿的费用,还有终身VIP卡降为五折,怎样?要什么条件我们可以再谈……店长赶紧巴上去。她怎样也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这看板一放出去,这个月的业绩铁定亮眼,到时候她的店就会大赚特赚,让她开心到睡不着。
我说过了,我没兴趣。寒斯当着她的面将试衣间的门关上。
店长发出一声哀嚎。
千夜只是好玩地看着他的反应,耸了耸肩,她也打算把牛仔裤换下来,结果刚刚关上的门马上被粗鲁地推开。
谢武圣?寒斯依然穿著那条新牛仔裤,脸上却有几分慌张。有没有看见我的朋友?刚刚站在旁边那个男的?他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咦?对喔,你朋友怎么不见了?欧巴桑店长这才发现可怜的、毫无存在感的武圣已经不见了。
该死!寒斯诅咒出声。
发生什么事了?店长小小声地问,不敢迎视寒斯阴沉的脸。
好奇的千夜将试衣间的门推开,看着空无一物的试衣间,她又笑了。喔喔!我想是因为刚刚失恋的那位先生把这位先生的东西顺手带走了,包括他的旧裤子。
还有我的皮夹,该死的!寒斯的眉毛差点没竖起来。
这下可好,他的裤子被武圣拿走就算了,他甚至没钱买下身上这一条。
这下可好,你终于彻底把你朋友惹毛了。千夜在旁边笑着,这情况实在太有趣了。
寒斯瞪她一眼。都是你刚刚在那边笑笑笑个不停,我真是谢谢你了。对于把武圣完全惹毛这件事,这位小姐也有份。
那你现在怎么办?她是可以帮他把裤子的钱付了,反正她老爸有的是钱,不差这几千块,不过想看好戏的意愿却更高。
可以借我电话吗?寒斯闷着声音问。
此时欧巴桑店长像是忽然醒过来似的。不可以。瞬间她的脸上又堆满了笑容。这真是天意哪!你只要帮我们拍一拍宣传照,这件牛仔裤我送你,同系列的我再送你两条,往后只要有新品上市,我都送一件给你,你看怎么样?
店长已经豁出去了,开出史上无敌的好条件,要知道她这抠巴店长愿意牺牲到这种程度可是不简单的。
我不要。寒斯再度沉下脸。
千夜斜倚在试衣间前,凉凉地说:我看你最好还是答应她。看来店长是势在必得了,加上他这状况,简直可以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惜她没有救他这只困兽的善良心意。
我打电话叫我朋友送钱来,只要借我电话。寒斯不死心地试图游说店长。
不方便借。店长一脸灿烂的笑。进来吧,摄影师在后面等你们了,人家小姐都这么大方,你又何必这样别扭呢?
寒斯怒瞪了旁边的千夜一眼。你这么随便做什么?若是她也开口反对,他也不必独自承受这股压力。
看来今天他若不想穿著内裤在街上晃,就只能被威胁了。
没做什么,因为好玩,想看看困兽最后是会妥协,还是出去裸奔。她笑得无邪,但那笑容却让寒斯觉得刺眼。
他开始幻想她那细细嫩嫩的脖子被他扭断的情景……喝!真是大快人心哪!
你给我记祝他瞇起眼瞪她一眼,然后僵硬着声音问:摄影棚在哪里?
店长闻言笑瞇了眼。
几天后,BS牛仔裤店门口多了一张跟真人一样大小的广告看板。那是一男一女背靠着背,穿著同款的低腰蓝色牛仔裤,只不过模特儿的表情有点奇怪,男的一脸不爽、不耐烦,女的却是隐忍着笑意的模样。
这张生动的海 报让BS这款新牛仔裤大受欢迎,听说还卖到缺货呢!
裘千夜今年大学毕业。
她现在没工作,专心在家当米虫。昨天她去一家出版社面试,人家正在找翻译的人,由于也算兼差性质,所以她真的很认真在考虑这个可能性。
或许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这种家里有钱的大小姐,好象除了喝下午茶、逛精品店之外,没有其它行为能力,但好歹她也把外文系念完,顺利拿到毕业证书了,足以证明她可不是脑袋草包的千金小姐。
小宝,你说我要不要去接那个Case来做啊?手里抱着她心爱的小马尔济斯,这狗儿是她老爸送她的生日礼物,还非常没创意地取名作小宝,不过她懒得帮狗取名字,干脆就让小宝继续背负菜市场名。
汪汪!小宝伸出牠粉红色舌头,在她脸上乱舔一通。
唉呀,就知道你忙着要下去玩!千夜合上手里的原文诗集,那是出版社拿给她试翻的书。打开她的提包,将诗集丢了进去。
汪汪!小宝已经受不了地跳下去,绕在她腿边打转了。
好啦,我马上带你散步,乖。千夜站起身拍拍裤子,她今天穿的正是那条免费的BS牛仔裤。
狗儿开心地往前跑,千夜只好被拖着去,一人一狗就在公园的草皮上绕来绕去,绕到千夜差点要喊救命。
就在她停下来喘气的时候,眼角却瞄到椅子上躺着的身影。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落在那横躺在公园椅子上的人儿身上。那男人穿著一条牛仔裤,简单的毛衣,而那种毫不在意、慵懒闲适的姿势让她停了下来。
她靠近、凝视,再靠近、再凝视。
汪汪汪!小宝在旁边兴奋地跳了起来,以为千夜在跟牠玩游戏呢!
喂!千夜伸出食指在他身上戳了一戳。
男人不耐烦地翻过身去,还把报纸往脸上盖去,一点都不欢迎她的打扰。
可千夜也不怕他的拒绝,一手牵着小宝,一手将他脸上的报纸移开。
寒斯恼怒地倏然张开眼睛。你是不懂得什么叫做拒绝是吧?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差点没吓到已经贴近的她。
嗨,好巧啊,我们真有缘,这真是天意。她笑得一脸灿烂。
寒斯猛地坐起来,眼底跳动着两团火簇。我警告你别再说那句话。
该死的,她让他想起那个呵呵笑的欧巴桑店长,那真是他的噩梦。
如果可以,他真想趁三更半夜时去把店门口的看板破坏掉,可惜他们每天都记得收进店里,让他没机会下手,而眼前这女人正是帮凶。
哪句话?我们真有缘,还是天意那一句?千夜还真爱看他发火。基本上这男人不生气时看起来一副超慵懒的模样,但一生起气来简直像个孩子,让她忍不住想逗他。
明明他应该比她大上几岁,她偏爱去逗惹人家,怪只怪她实在喜欢这个男人,不只是因为他好看的外表,更因为他的个性着实吸引着她。
或许她应该倒追他……嗯,这倒可以考虑考虑。
反正你走开,以后在路上遇见我请当作不认识。寒斯没好气地说。
别这样嘛,我倒觉得那海 报拍得不错耶,你的表情好生动喔。她还把那张海 报贴在房间里面欣赏呢!
那个欧巴桑店长各寄了几张给他们。不过千夜把海 报贴起来,寒斯却把它用碎纸机辗碎,直接丢到垃圾桶中。
你如果可以走开,让我彻彻底底忘记这件事情,我会很感激你的。寒斯拍了拍额头,想把那份恼怒拍掉。
千夜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手里还握着小宝的绳子,而小宝就在两人脚边绕来绕去。
你那朋友后来怎么了?你是做了什么事,让他这么恨你?千夜感兴趣地问。
说真的,她一向不是个这么好奇的人,但再次遇到他,她发现自己对他异常感兴趣,哪可能害羞地点点头就走开呢!
她难得动心,所以不想白白放过机会。说不定他是适合她的男人,不试看看怎么知道?
因为他追了半天的女人说喜欢我,你说他气不气?寒斯知道若不回答根本无法打发这女人,他讪讪地说:可我也很无辜,我根本不喜欢雪莉,还要这样被兄弟怨恨,真是够了。
哈哈,你要体谅他啊!我看他那天真的很沮丧。千夜开朗地笑了。故事应该没有这么单纯吧?
关你什么事?他冷冷地问,连瞪她都懒得,因为他发现那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你干么坚持听完整版的?
怎么?提起你的伤心往事了?差点穿著内裤上街裸奔,确实是伤心往事哪!她才不觉得关于他与朋友的过节,他会是伤心的那个人。
哼,要不是你见死不救,我会那么惨?还被逼着拍啥乱七八糟的海 报,真想扁人!
好吧,那你跟我说你的故事,我下次就救你。千夜转着眼珠子说。
还下次?我希望我永远别再见到你。他再次瞪她。武圣是我大学死党,雪莉是我们共同的同学,那家伙追雪莉追了好多年,从大学追到现在,终于那天雪莉给了他一个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干么跟她说,或许是想换得清静吧!
该不会雪莉爱的人是你吧?千夜直觉地问。
她给了武圣一封信,说是写给我的信,要武圣来跟我要答案。寒斯咬牙,这女人真够狠的,得不到他也要整死他。结果你应该猜得到。
表白信?情书?不会吧?难怪那位先生那样沮丧。你朋友好可怜喔!居然要从情敌嘴里得到答案,真残酷。
我才可怜吧?我对雪莉根本没意思,我们连私下见面都不曾有过,我跟她说的话搞不好总共不超过二十句,她干么这样整我?想打散他们兄弟的感情,真是难养的女子也。
就是爱你不到才想出气,你让她出口气不就得了?谁叫你长成这样。千夜倒是能体会那女人的心情。
我长成怎样?很见不得人吗?有罪吗?他恶狠狠地瞪她。听完八卦,你可以走了吧?
我叫做裘千夜,你叫什么名字?她不理会他的凶恶,侧过身问他。
寒斯的眉头皱了起来。
快点告诉我,然后我保证很快就闪人。她知道这男人已经快没耐性了,还是不要一次彻底惹毛他。
寒斯。他不甘不愿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姓寒名斯?她见他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你听好了——寒斯,我喜欢你,下次再遇到你就真的是天意了,那时候我就要倒追你了。
她雄心万丈的表白换来他眉头些许的挑动,接着他脸上原本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一僵,他缓缓地低下头……
千夜也跟着他的视线往下,发现小宝正抬起牠的小狗腿,跨在寒斯修长的小腿上,毫不客气地撒起尿来。
呃……千夜极缓慢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意外……这真的是意外。她抱起犹不知死活的凶手,在他杀人似的凶狠目光中狂奔而去。
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告白,结果居然是——
落荒而逃。
会不会太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