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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御医长孙程杏元卷入志愿军假药案被枪毙 (3)

第三章 御医长孙程杏元卷入志愿军假药案被枪毙 (3)

“站住!”程少伯大声喝住了他,“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打你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你身为长辈,却公然昧着良心,信口雌黄,在大庭广众面前,肆意血口喷人,诬蔑杏元对无产阶级政权无比仇恨,是公然配合美帝国主义的侵略,向志愿军施放暗箭等等。杏元以劣药坑骗志愿军这个事实是抵赖不了的,可你为了洗刷自己,与他划清界限,就恶意乱泼污水,你还有个长辈德行吗?你看他失势无助就肆意伤害他的人格,你还是个人吗?他现在九泉之下,没办法和你计较。可我还活着,我要替他出出胸中的恶气!”说完,揪住程少仲又欲打。

程少仲转身把程少伯推倒,匆匆逃去……

程汉儒夫妇二人双双服毒自尽了!

迁居北京近四十年来,他们夫妇二人安享晚年,饱尝天伦之乐,看着杏元、杏英、药圣、药佛和药仙他们一个个呱呱坠地,又一天天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一一接过祖传家产,自是喜不自胜。最初那些年,程汉儒与范沉香操持北京、武汉、上海等地药堂的经营,每年总要南来北往,四处奔波。杏元、药圣、药佛三个男孩子长大后,他们对其言传身教,从生到熟,从疏到精。最后,又把各地药堂的经营管理全部交给他们去自主,让他们分别雄踞北京、上海、武汉三地各成体系。

这使程汉儒与范沉香的解脱之中,也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希望他们把这份产业世世代代继承好,传下去。那以后,程汉儒老夫妇便潜心气功研究,苦悟长寿之道,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竟真的都练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所以,年逾九旬,腿脚不软,眼也不花,两人便互相鼓励,朝着百岁目标前进。不想,晴天霹雳,杏元、药圣、药佛三个人一下子都被枪毙了!这消息对两位老人的刺激实在太大了。那天,程少伯与程少仲兄弟二人动手事件,无意中泄露了秘密,噩耗再也无法隐瞒,两家人便索性凑在一起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第二天,程汉儒老夫妇便滴水未进,任谁如何劝慰,也不吃不喝,只是默然流泪。第三天一早,韩玉茑与何若菡再去劝他们吃东西时,便发现悲剧已经发生了。

程少仲没有回来向过继父母的遗体致哀。

双目失明的范沉香哭着,在家人的搀扶下,向亲家与亲家母的灵柩呼叫着告别。

五日后,程少伯率领全家老少扶灵柩还乡。他没有向他工作的血吸虫病防治委员会的同事们透露二位老人的悲剧,只是请了几天的事假。雁栖河依然在滚滚奔流。在程少伯心中最美丽的永远是这条故乡的河。这不单因为它的浪花里漂荡着程少伯的童年岁月,也漂荡着程少伯当年的许许多多天真的遐想。更重要的是,它数千年不倦的奔流,灌溉出中华大地上这片药香四溢的杏林圣地,孕育出世世代代前仆后继的杏林儿女,缔造了独树一帜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中华杏林文化……所以,他一向把雁栖河当成母亲河,每回到它的身边,就如同回到母亲的怀抱。当年的望京酒家依然还在,只是翻修了门面,刷新了招牌。程家灵车刚刚转过山梁,还未及驶上雁栖河桥,便见一只火狐狸跃上桥头,驻足眺望。接着,听到望京酒家中传出一阵苍凉的歌声:青山巍巍,绿水荡荡,大野黄黄,药香四方!噫嘻!好故乡!代代有神农,人人皆药王!杏林风骚,轻富贵,重天良,凭正气,渺皇上!要清白一世,不争春,也流芳!有创痛,无悲伤,自古好人地久天长!

程少伯将这歌声听得清清楚楚,猛然醒悟这是师叔智远长老知他回来,等在这里,故意用这歌声劝慰他。进京这许多年来,虽然每岁逢年过节都让岳父韩宝善代为拜望,送些礼品,平日修缮营建诸事也全部包揽,可毕竟多年未见面了,师父、师叔是否还那么硬朗?程少伯这样想着,连忙跳下车,快步跨上大桥。那火狐狸一见,转身急奔而去。程少伯跨过大桥时,苦杏道人、智远长老与赵义卓三位长者也已跨出酒店之门,正微笑着向他望着。程少伯仔细注视师父苦杏道人和师叔智远长老的面容,不由大吃一惊!

一百零八岁的苦杏道人和九十六岁的智远长老,所以让程少伯大吃一惊,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他们非但没像程少伯想象中那样衰老不堪,相反,比三十八年前在这里送别程少伯时似乎还年轻了许多。也就是说,这许多年来,当程少伯由一介青年郎中逐步衰老成一位六旬老翁时,他们二人非但没有衰老,反而又返老还童了一些。比起旁边八十几岁的赵义卓来,他们显得神采飞扬,步履轻捷,而魁梧许多的赵义卓却显得有些老态龙钟,身手迟钝。

程少伯赶紧上前,给三位前辈问好请安。大概见程少伯重孝在身,智远长老没有开怀大笑,也没有高腔大嗓地嚷着说话,倒是对着灵车实实在在洒了几把老泪。

程少伯想具体介绍二位老人辞世的因由,智远长老摆手阻止了他,说:“你义卓大叔安葬杏元他们后,你师父我们就知道程、范两家灾数未尽,还有余劫,就想到他们二位会有偏差,这也是他们的定数,你们全家都要节哀才是。”

程少伯这才想起让家人一一见过三位前辈。

智远长老忽然指着程若东说:“此男有股揽月摘星的英雄气,前程不可限量。”然后,又指程若西说:“此女有男儿之志,将来可成大功,只是……”忽然不说下去。

“只是什么?”程若西感兴趣地问,“只是命太硬了,是吗?”“你自己知道?”智远长老问。“我算过几次命,都说我是男人命,在家克父,出嫁克夫。”程若西坦然承认说。“你信吗?”智远长老问。“现在还不能回答。”程若西说,“我正研读《周易》,等我弄懂弄通,自己求证后才能有答案。”“好,小小年纪,已经开始研读《周易》,果有男儿之志。”智远长老脱口赞道。站在旁边的程杏英插话道:“二师爷若不嫌弃,等若西毕业后,来药王庙给你当个香童吧。”智远长老笑道:“你这为娘的虽然舍得出来,可佛家禁地,无法让女流容身。这样吧,难得此女对《周易》如此用心,今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来找我,我一定倾囊相待,像对你父亲一样。”

程少伯在旁听了这话,忙说:“若西,还不快给师祖磕头!”

早就有些着急的程若东突然嚷道:“等一等,师祖既然肯于赐教,我们兄妹一齐讨扰不是更好?师祖,您不会不收我吧?”

智远长老瞥了一眼始终未发一言的苦杏道人,故意开玩笑说:“你大师祖一辈子只收过你爷爷这么一个学生,我若一下子收俩,怕他心里嫉妒哇。”

苦杏道人淡然一笑说:“算了,你这个油腔滑调的和尚,今天,你不是专为和若东、若西两个孩子的缘分而来的么?何必还要卖关子?”说完,转向程少伯道:“少伯,你师叔这些年精研《周易》,成就斐然,一心想把所得传于有缘后生。这几天,他多次耳热眼跳,立了几卦,都是有缘弟子即将出现,仔细掐算,应在你程家后人身上。所以,方才一见面,他就迫不及待给两个孩子相开了面,现在却……”

智远长老不等苦杏道人说完,便打断了他:“少伯,开始我是想把我研读《周易》所得,尽数传给你,由你接下去继续研究。可你师父说你这辈子一个‘医’字,一个‘药’字,足够你呕心沥血了。而一个‘易’字要几代人锲而不舍,实在怕分散了你的精力,才又想到传与更年轻的后生。当然,已经研读明白的这些道理,你是可以共同分享的,接下去的事就得靠若东、若西他们小字辈了。”

“谢谢师叔厚爱。”程少伯连连点头致谢,并转身指着程若东和程若西说:“若东、若西,你们还不快快拜过二师祖!”

程若东与程若西双双向智远长老行了大礼。

赵义卓在一旁看得眼热,情不自禁说:“后悔当初我没随云鹤老先生把医学到底,这辈子枉做一回杏林中人,到老时连个肯磕头做弟子的都没有。”智远长老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程家的老宅依然是当年的老样子,只是风雨剥蚀朽旧了许多,但有韩家人精心修缮,还显得很整洁、清静。

土改时,本来有人主张分掉程门这份家产,但遭到多数人的反对。当时的前药王庙村支书肖天勇便顺水推舟,做了点手脚,在名义上以坚决贯彻土改政策的姿态,把这个院子分给了韩宝善与韩玉书父子两家。这就保证了院子的没被瓜分又满足了群众要求,也向土改工作队交了差。实际上还一切照旧——因为韩宝善夫妇本来就受程家之托,在原仆人秦诚夫妇告病后,搬来这里守护宅院。当时,韩玉书成亲后住在范沉香的老宅,土改时,肖天勇看中范沉香那座宅院,便设法分在了自己名下,再以分给程宅的名义把韩玉书一家打发到这个院子来,于是,就皆大欢喜。

去年,韩宝善夫妇相继病故,便只剩下韩玉书一家守着这个院子了。但是,老宅虽然保住没分,可门前的杏林和药园却不能不分,因为面积是百亩之数。又经肖天勇谋划,将韩家父子及程家另两户远亲作为分享这块地的人家,并指使韩玉书找到程家暗中用钱了结了与两家远亲的产权关系,让他们另买了地,才保住了杏林。程少伯此次回药王庙所以还是回到这个院子里来,不仅因为韩家父子当初就表态,名义上接受房产所有权后,事实上还是替程家照看。同时还因为程少伯实在记挂 门前的杏林,不知这许多年来,杏林在自然演替中枯死了多少,还剩下多少?这片程家人行医以来的功德之林还在借杏流芳吗?

杏林还在,只是稀疏了些。最里边的老树虬枝多已更新复壮过(从根部锯断,使之再生新干新枝),所以又株株枝繁叶茂。中间的许多树已进入老龄期,虬枝纵横,果枝却不是很多。最外面的似乎结束盛果期还不太久,依稀残存着盛果期的丰韵。韩玉书说他没及早更新这些老龄杏树,是太恋树,而没太在乎果,总觉得这些老树一天天从小长到这么大实在太不容易,便尽可能多留他们几年,虽然少结了果,也情愿。

程少伯听了韩玉书这番话,很感动,默默抓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算是赞许。

何若菡与韩玉茑旧地重游,感怀不已,不光门前的杏林,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药园的一花一果,都让她们兴奋不已。京城的花花世界,对男人们也许有吸引力,可对她们,却远不及这青山绿水、旷野田园更亲切、更有返璞归真之乐趣,使何若菡与韩玉茑几天来的考妣之痛及丧子之悲,得到很大的慰藉,满怀郁闷渐渐释然。

哭啼声中,程家坟茔地的两座新坟终于尘埃落定,与不久前赵义卓经手堆起的新坟一起,又将程氏阴宅规模壮大了许多。程少伯最后又默默在父亲坟前跪了很久。大家明白,他是在为没管教好程杏元而向父亲自责,同时也在向父亲解释为什么还要让祖坟容纳这么一个不肖子孙。

回京的前一天,程少伯率领若东、若西兄妹登闾阳山,到药王庙与纯阳观拜别了苦杏道人及智远长老。

药王庙又破旧了许多,但松柏似更茂密了。最大的变化是庙中所有空地全都栽满了银杏树。程少伯当然熟知这种树的果实——白果入药,功能敛肺、定喘、止带浊、缩小便,但不知智远长老种这些白果何用?难道仅仅是为了拿到药铺里去换些零花钱?

智远长老告诉他,这是他新发现的茶树。

“茶树?”程少伯有些愕然。

“对,将其嫩叶采集起来,阴干,与菊花同做茶用,既畅血脉,又可明目。这是我的专饮之茶,喝了三十多年了。”智远长老说着,顺势弄了几下拳脚,朗声道:“我到现在腿不软,眼不花,就因为喝这个。”

程少伯这才恍然大悟,菊花明目自不消讲,这银杏树叶活血却是头一次听说,便记在心头。

曲曲折折上得后山纯阳观,程少伯想起当年曾走小路过常春涧及常春洞,问了智远长老,长老笑说:“常春涧早变成沙棘涧和山杏涧,全都郁闭了。你若再走当年小路,走到眼前怕也认不得呢。”

程少伯要求到实地看一看,众人没进纯阳观便先绕到后面的常春洞来。可眼前长满带刺的灌木,密密地封了洞口,看那模样,山鸡难落,野兔难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