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左宗棠发迹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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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

第九章 (3)

交印之后的几天里,左宗棠与刘锦棠谈了阿克苏制造局与库车火药局的事,两个人又对正在招商当中的新疆铁厂,做了一番更加详细的规划。诸事妥帖后,左宗棠这才放心地率亲兵五营,抬上自己的棺榇,扶杖乘车离开哈密进关。

刘锦棠带亲兵两营,一站接一站地护送。

护送至第三站地,早起将行,临上车,左宗棠忽然握着刘锦棠的手,含泪说道:“毅斋呀,古话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不能再送了,我二人就此分手吧。”

刘锦棠见风里的左宗棠白发飘舞,病容满面,想到就此一别,天各一方,很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不觉鼻子一酸,泪如雨下。

刘锦棠哽咽着说道:“世叔,您老到京师后,可要保重身体呀。晚生把新疆的事料理妥帖,就进京去看您。您老只要肯答应晚生一件事,晚生便止步不送。”

左宗棠颤抖着双手说道:“毅斋呀,你不要哭了。关外的风硬,不要伤了眼睛,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刘锦棠抹一把泪水,道:“晚生恳求世叔养好身体,容晚生日后进京,能向您老再叙衷肠。您老一定要答应晚生,不能让晚生日后进京,空对日月。”

左宗棠回首凝望着身后的山川树木、农田河流,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伊犁还在俄手,新疆尚未全复,边陲并不安稳,老夫此时肯定不会去见阎王!毅斋呀,我们就此分手吧。伊犁前景莫测,新疆百废待兴,可就看你的了!你也要保重啊。”

左宗棠话毕,示意身边的侍卫扶己上车。眼望着车驾起行,刘锦棠忽然双膝跪倒;身后的众兵丁一愣,跟着也全部跪下。

刘锦棠一边冲车驾叩头,一边大声说道:“世叔啊,不管伊犁前景如何,您老都不能毁约呀!晚生把这里的事办妥,就进京去看您,您老可一定要等着晚生啊!”

刘锦棠说这话时并不知道,坐在车里的左宗棠,此时也正从车帘的缝隙处,深情地望着他。

左宗棠两眼流泪,喃喃道:“毅斋呀,老夫不是毁约之人,老夫也舍不得你呀!可老夫大限将至,你我此别,恐怕难有再见之期了!”

左宗棠抵达肃州的当日,突然接到赴俄使臣曾纪泽由俄都圣彼得堡辗转投递到的一封电报。曾纪泽在电报中向左宗棠透露:经过几次商谈,曾纪泽坚持抛开崇厚原约重新订约,俄方则坚持仍按崇厚所订条约办理,双方已相持多日。

曾纪泽最后说:俄方已单方面中止谈判多日,何时进行新一轮会谈,谈判前景如何,全不得而知。从电报中左宗棠判断,曾纪泽在俄国的谈判极其艰难,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左宗棠先给恭亲王写信一封,称:“鄙见劼刚此行难有把握,疆吏如能持正,使臣或尚有凭借,多说几句硬朗话;否则,依违迁就,在所难免,而后此议论纷腾,重烦口舌,尤嫌不值也。”

左宗棠又说:“愚见主战固以自强为急,即主和亦不可示弱以取侮。譬之围棋,败局中亦非无胜着,唯心有恐惧,则举棋不定,不胜其耦矣。”

左宗棠随后又给总理衙门写了封公函,称:“劼刚来电,似和议必不能成……察看情形,实非决之战阵不可。究之言战,本是一条鞭办法,无和议夹杂其中,反觉愈有把握。”

左宗棠坚持认为,抛开谈判,单用武力收复伊犁,虽是一条鞭办法,反觉愈有把握。

左宗棠最后才给刘锦棠写信云:“聚晤数日,揖别登程,一思厚谊深情,感荷无量。时事多艰,唯思努力报国,方有息肩之日。衰庸无状,敢不勉旃。麾下为世间英奇,中外引领以俟久矣,而巨任初膺,犹常以欿然不自足为怀,异日丰功伟伐,必有非前人所及者。愿更勤修令德,俾足开拓万古为望。俄事非决战不可。连日通盘筹画,无论胜负云何,是非将其侵占康熙朝地段收回不可。中俄之衅,实由此开。”

左宗棠此信,其实就是要告诉刘锦棠:“俄事非决战不可。”断言:“中俄之衅,实由此开。”

左宗棠让刘锦棠抛开谈判成功的幻想,充分做好武力收复伊犁的各项准备工作。三封信依次发走不久,甘肃布政使杨昌浚便派员赶到肃州,特来迎接左宗棠到兰州议事。

左宗棠于是决定离开肃州赶赴兰州。

刘锦棠收到左宗棠的信后,自然是摩拳擦掌,决定不辜负左宗棠及朝廷对自己的厚望,打好收复伊犁这一仗。

为了表明大清国收复伊犁的决心,刘锦棠一面令北疆各路人马向伊犁靠拢,一面统带亲兵营,大张旗鼓地来到金顺大营。

稍事歇息,刘锦棠便在金顺的陪同下,带领各路将官,骑马勘察伊犁周边的地形、山川险要。

站在伊犁城瞭望塔里的科尔帕科夫斯基,见伊犁周边一连多日浓烟翻滚,心下不由一阵慌乱,尤其是得知刘锦棠已经来到北疆,正在对伊犁周边地形进行视察时,他更是全身颤抖,额头冒出冷汗。

他一面派人骑快马给国内送信,一面传令紧急备战;他本人,则在反复思考逃跑的各条便捷路线。考夫曼此时正在国内参与对大清国的谈判,他一接到科尔帕科夫斯基的信,马上便转呈沙皇亚历山大二世。

沙皇看过信后,考夫曼又忧心忡忡地对沙皇说道:“禀陛下,臣窃以为,如果我们停止谈判,中国肯定要动用武力收复伊犁。如果那样,我们不仅要失去伊犁,可能连以前我们在新疆得到的土地也要不保。据科尔帕科夫斯基说,左宗棠离开新疆时,曾再三向新任钦差大臣刘锦棠交代,如果谈判决裂,中国不仅要武力收复伊犁,连以前他们失去的土地,也要收回来。左宗棠这个好战分子,他是我大俄帝国的克星啊!”

沙皇一听这话,嗷地便蹦起身来,大叫道:“左宗棠不是好战吗?我们就和他打上一仗!”

考夫曼一见沙皇失去理智,急忙奏道:“陛下,发动一场毫无胜利希望的战争,是不划算的!陛下一定要三思啊!”

沙皇一屁股坐下去,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句:“曾纪泽这个人,也不好对付啊!”

考夫曼不失时机地说道:“禀陛下,臣窃以为,比起毫无胜算的战争来,我们在谈判中所得的利益,相对会更大些。”

亚历山大二世痛苦地闭上眼睛。

赶往兰州的途中,左宗棠接到圣旨:命张曜署理帮办军务;实授曾国荃为陕甘总督,曾国荃未到任前,陕甘总督着甘肃布政使杨昌浚署理。左宗棠回到兰州,杨昌浚率兰州的大小官员出郭三十里迎接。

见礼毕,杨昌浚挽住左宗棠的那双因激动而颤抖的手,小声吟诵了一首他自撰的七绝:“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杨昌浚吟完最后一个字,左宗棠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许久,左宗棠的情绪才有些稳定,他拍着杨昌浚的手说道:“石泉哪,你的诗好是好,只是还不太贴切。‘大将筹边尚未还’,就不该现在说,现在应该改作‘大将筹边已回还’。”

杨昌浚含泪笑道:“季高,我写这首诗的时候,南疆八城刚刚收复,你还正在肃州,尚无归期呀。”杨昌浚话毕,把左宗棠重新扶进轿里。

到兰州后,左宗棠又把陕甘的事情向杨昌浚交割了一番,这才安排进京事宜。其间,接到福建船政局提调吴大廷的来信。吴大廷主要是向左宗棠索诗。

吴大廷字彤云,是湖南沅陵人,与左宗棠是老相识。老相识来函索诗,左宗棠不好拒绝,于是作了两首绝句交差。一首曰:“浩荡风尘使节边,敌巢回首意茫然。五年一觉清凉梦,茶半香初海国天。”二首曰:“双清心迹拟名臣,朔雪炎风见在身。且蹴昆仑令西倒,再勤诗酒老湘滨。”

其间,得知左宗棠即将离甘,甘肃书画家顾超作《秋山无尽图》一幅,请左宗棠题诗留念。左宗棠趁着病情稍缓,题诗一首:“行尽秋山路几重?故山回首白云封。阿超知我归心急,为画江南千万峰。”

其间,大清国立国以来第一家机械化毛纺厂——甘肃织呢局正式在兰州开工生产。左宗棠闻讯之下,抱病出席了开工仪式并题写了匾额。

升任两江总督

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十二月初四,左宗棠将陕甘及新疆各事料理完毕,正式离开兰州总督衙门赴京。

左宗棠一行人由西安再抵潼关,由潼关渡黄河入晋北上,历经五十几天的颠簸,终于转年正月二十七日从崇文门进京,当晚住进湖南善化会馆。

左宗棠到京后,驻英、法两国公使兼驻俄公使伊犁事件交涉钦差大臣曾纪泽,代表本国政府,在俄国都城圣彼得堡,与俄国外交大臣吉尔斯重新签订了震惊世界的《中俄伊犁条约》(又称《中俄改订条约》)。该条约虽未将崇厚原订之约全盘推翻,但总算争回了以前划失的伊犁南境特克斯河流域,把损失降到了最低点。这也是晚清历史上,最让国人扬眉吐气的一个条约。

左宗棠当即给刘锦棠书函一封,通报《中俄改订条约》的签订情况:“此次劼刚所议俄事尚无不协,画押后仍返英都,而令邵小村参赞持所议新约先归复命。”又说:“栽桑、种树、养蚕、学织、畜牧、沟洫,均新疆当务之急,各局司事务求晓事之人,明者自己鉴及。”

左宗棠人虽已到京师,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新疆。左宗棠在善化会馆住了五日,感觉精神略可支持,这才依例移住贤良寺,安排进宫面圣的事。五月二十八日,左宗棠抱病随文武大臣进宫面圣。两宫太后照例是帘内端坐,前面坐着的是年仅十一岁的小皇帝光绪。

问话自然都是慈禧太后发起,不过是新疆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一路是否还安静等话。左宗棠一一作答。

慈禧太后最后才道:“左宗棠啊,你在外面待久了,现在来到京城,每天上朝都要起得很早,你又有病,想必多有不便吧?”

左宗棠忙答道:“回太后话,臣自到陕甘,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但每天只睡到五更必起床视事;大军出关以后,臣每日睡得更少,有时三更天起床,有时四更起床,那才真叫早啊!”

慈禧太后忙笑道:“你能这样就好。你很能办事,我们和皇上都知道,你跪安吧。”

左宗棠下来不久,圣旨便颁下:“大学士左宗棠,管理兵部事务,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并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

左宗棠接旨的当日就上折以“宿恙举发,手足拘急痛楚,头晕耳聋”为由,恳请开缺各差回籍养疾。上自然不准,但赏假三个月在京师调理。

左宗棠在贤良寺养病期间,大内总管、慈禧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李莲英,来看望他。

李莲英为了能给左宗棠留个好印象,特命人从江南运来野山茭一竹筐,又在京城命人精选上等红辣椒两串,作为给左宗棠的见面礼。

但左宗棠并没有见李莲英,他让身边的侍卫传话给李莲英:“老夫此次患的是羞症,不能见生人,更不能吃山茭和辣椒。李总管的心意老夫心领了。”

李莲英离去许久,左宗棠仍大骂阉奴不止。但李莲英毕竟不是安德海,他自有对付左宗棠的办法。

李莲英是直隶河间人,绰号皮硝李,咸丰时自阉为宦。李生来性狡黠,最会见风使舵,又梳得一手好发髻,颇得慈禧太后欢心。安德海被丁宝桢诛杀后,慈禧把他从梳头房太监拔擢为总管太监,渐渐开始红起来。他从此以后便仗着慈禧的后台,开始广植私党,卖官鬻爵,并时不时地在慈禧太后面前干预国政,竟能累累得逞,连恭亲王都要敬着他。

一日,李莲英看慈禧太后心情不是很好,便借机说道:“老佛爷,奴才听外面的人说,左宗棠自打进京,整日戴着个黑黑的洋玻璃镜子,逼着京官请他吃饭、看戏,还让人送银子给他花。奴才听了这话,私下就想,这姓左的,不是要辜负老佛爷对他的那片心吗?”

慈禧太后听了这话,当时一句话也没说,但私下里,却把恭亲王传进宫来,问道:“左宗棠究竟病得怎么样了?我听人说,他进京以后,一直戴着个黑黑的洋玻璃镜子,是不是真的呀?恭亲王啊,你有时间去劝劝他。京官非比外任,做事啊,不能太跋扈。他对大清的功劳,自己不说,朝廷都记着呐。”

恭亲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连连称是。

三个月后,左宗棠病情虽见好转,但仍不能理事,奏请续假继续养病,上准。左宗棠养病期间,慈安太后因病殁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