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担心。”桑谷隽浮了出来,道,“祝融之后遇到火就像水族掉进水里,越烧人越精神。要不然我哪里敢发动这场地动。”
有莘不破看见桑谷隽,有如多了一条臂膀,又是安心,又是高兴,打了他一拳,道:“你小子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被那老怪物给抓住了呢。”
桑谷隽脸一红,道:“不能说,不能说。”“咦,你怎么这副表情?”桑谷隽正思量着怎么遮掩过去,突然听有莘不破咦了一声,也马上感到不妥。本来整个山头已经渐渐冷却,但突然间温度又高了起来。“怎么回事?”桑谷隽头脑一转,道:“是芈压!是重黎之火!”两人兴奋地朝着热量之源寻找,在一片浓烟后,芈压背向他们,挺拔地站在火焰中。“芈压长大了!”有莘不破感叹地说。“真的长大了。”桑谷隽也说。眼前的芈压虽然站着不动,却给他们一种压倒山岳的气势,仿佛半刻之间长高了几分,甚至让人忍不住要以仰视的方式望着他。
有莘不破感叹道:“只怕祝融城主芈方也没他现在这股威势。”一言未毕就觉得不对劲。芈压就算经历这次劫难后有所成长,也不可能成长到这个程度!
桑谷隽也开始发现不妥,担忧地道:“他真是芈压?”“哈哈哈哈……”“芈压”狂笑起来,转过身来,那是一双无比强横的眼睛。有莘不破突然想起了小相柳湖畔面对都雄魁的那一刻。“仇皇!”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祝融之后,这个身体比我想象中要好。”芈压——不,是仇皇借着芈压的身体说道,“特别是那无穷无尽的火焰之源,好像能把整个世界也烧成灰烬!”有莘不破暴怒起来:“滚!老怪物,快从芈压的体内离开!”他拔出鬼王刀,却不知如何是好!仇皇喝道:“乖乖束手就擒吧,小子们,天火焚城!”没有任何征兆,地火余烬突然蹿向天空,化作一个覆盖十里的大火球,压了下来,让人连逃也没地方逃。
有莘不破鬼王刀朝天一指,却被桑谷隽拉下:“逃!是重黎之火!”轰的一声,整个山峰烧成一片火海。遇到重黎之火,连岩石也要烧成粉末。
“哈哈,六十年前见过这招的,不过只怕芈馗来到也没有这威力吧。哈哈,哈哈!小子,出来,别像乌龟一样躲在地下,我知道你们还没死!”
“芈压!”空中一个声音呼唤道。仇皇抬头,看见了天狗,哼道:
“小鬼,还徘徊在这里不肯回亡灵殿去么?”常羊季守一怔,道:“你不是芈压……你在胡说什么?”仇皇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么?难道你不感到我有点亲切?”“亲切?”天狗倏然变色,“你是仇皇!”然而正如仇皇所说,自己确实对他感到一点亲切。“这,这是怎么回事?”
仇皇笑道:“你小子运气好。我第一次复活所丢弃的遗骸,就埋在那个峡谷中。你死的时候倒下的那个地方刚好是我埋骨所在。你的尸体感应到我那遗骸的尸气,触发了你体内的刑天血脉,也就变成了一副不死不坏的僵尸了。”
“僵尸?”常羊季守怒道,“你胡说!我好好的……虽然感到身体和以前有些不同,但我的心……”
“心?”仇皇笑道,“那不过是一点执念罢了。小鬼,其实你已经死了很久了!活人的心灵都会成长变化的,你问问你自己,这十年来你的心灵变化过没有?现在的你,不过是和你的祖先一样,靠着死前最后一点执念在继续活动。你和被黄帝斩下头颅后的刑天一样,只是一具不肯死去的战尸罢了!”“执念……”天狗喃喃道,“难道,我真的只是一股怨念?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因为不知自己已死的怨灵,是不会有痛苦的感觉的。”常羊季守背上一寒:“你就是要我痛苦?”“答对了。死吧!火之剑,发!”仇皇活了百年有余,精通诸般神通,控火比芈压还老到!常羊季守看那火芒的来势便如一道剑气,于是凌空跃起,抛出天狗剑向火芒撞去。他原想用天狗剑撞破火芒再飞回来接住,哪知道剑火相撞的一瞬间,天狗剑竟然被烧熔了!
常羊季守大惊失色,无助地跌了下来。他的身下,却是一片火海——连天狗剑也能烧熔的重黎之火!
天狗叹了一口气:“我就要完了么?为什么不甘心?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完成么?”就在他不甘心地闭起眼睛的时候,一座孤峰耸了起来,突破重黎之火,把他接住。山峰上站着两人,桑谷隽一脸忧色,有莘不破却是一脸怒气。
“小心!”常羊季守道,“他那火很厉害。”桑谷隽道:“知道。那是芈压的重黎之火。哼,虽然是借来的身体,可芈压只怕连他一成也赶不上!”
山峰土皮脱落,现出一头独的形状。
“巍峒?”仇皇笑道,“你想用这条小狗来挡我的路?”巍峒听了这句话,竟然不敢还嘴,大声道:“桑谷隽,遇上这样的火我也挡不住多久,你最好另想办法。能请出蚕祖么?”桑谷隽道:“只怕有点勉强。”“试试啊。”仇皇仿佛一点也不着急,“最好把玄鸟也一并叫出来。不过凭你们两个小子,就算叫出来只怕也是半身不遂的小鸟小虫!”说着划破手掌,一丝血流了出来。有莘不破叫道:“老怪物!你要对芈压的身体做什么?”仇皇道:“你们两个我还舍不得杀,你们毁了我的血池,没办法,我只能再造一个。”有莘不破大声叫道:“你可别乱来啊!芈压的那点血,怎么够你造血池?”
巍峒轰隆隆道:“他是要造一个幻之血池,用九滴血就够了!在血池之幻中我也抵挡不住的。桑谷隽,我体内剩下的生命之源还你,你试试请蚕祖吧!”一阵空间扭曲之后,巍峒消失了,重新化作一座孤峰。
“小狗吓跑了,很好。小僵尸,你最好也滚远点,你那点臭肉,别弄脏了我的血池。”血从芈压的手掌流下,在脚下化作一片幻象般的猩红。猩红不断扩大,就像一个血池。
有莘不破惊道:“那!那片血雾!”
笼罩在血谷外围、阻挡了他们足足三天的那片血雾如百川归海,不断地涌入仇皇造出来的那片猩红之中。对幻之血池,有莘不破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看到血雾涌来,这才脸上变色。
“小子,”仇皇神态很悠然,仿佛吃定了他们,“这片血雾,是由大大小小的血蛊构成的。教你们个乖,你们的天蚕丝和精金之芒运用得当的话,是可以抵挡一阵的,可能抵挡多久呢?”
桑谷隽看着那不断逼近的红光,问道:“不破,挡不住的,攻,还是逃?”逃?有莘不破想都没想过,可是,攻呢?那是芈压啊!在他们犹豫的片刻,血雾已经把整个土山给围住了。“完了,逃不了了。”桑谷隽道,“只能拼命了。”“拼命?”仇皇笑道,“你们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肚子突然鼓起,用力一捶,喷出一团大火。有莘不破怒道:“老怪物,你想把芈压的身体给榨干么?”仇皇笑道:“一个过渡用的身体,有何可惜?烈烈重黎,九州火
正,我今持咒,听我驱驰!毕方,出来吧!”空中的重黎烈焰化作一只独脚怪鹤,威武煊赫,把半边天映得一片通红。桑谷隽喃喃道:“毕方,这就是毕方?”
有莘不破骂道:“又是这头怪鸟,怎么比上次在祝融城的时候见到的还大?”桑谷隽道:“下面是血谷,空中有毕方,怎么办?”有莘不破怒道:“最可恨的是这老怪物占据着芈压的身体,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缚手缚脚!”仇皇哪里会容他们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放声一笑,催动毕方向有莘不破等扑来。
七声剑鸣
仇皇催动毕方攻击有莘不破,毕方腾飞而起,突然在半空中一个盘旋,反而向仇皇扑了过来。
芈压挣扎于一片黑暗中。这里上不见天,下不着地,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觉得四处都空荡荡的,连身体也空荡荡的,仿佛在不断软化、不断消失。“别睡着啊。小兄弟。”是谁的声音?芈压仿佛看见一个影子,修长的身材,孤寂的白衣。“大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白衣人没有回答。“大头——回答我啊——大头!”见到白衣人以后,芈压的神智渐渐清晰起来,祝融城的童年,和有莘不破的初遇,离家出走,被桑鏖望所伤,水族,天山剑道,天狼的剑示……寒蝉!
“呜……大头,我真没用。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子汉,可却眼睁睁看着要保护我的女孩子……在我面前被人害死……呜……大头,我真没用。”
白衣人什么也没说,突然化作一道剑光。剑光突破了黑暗,让芈压看见了这个空间之外的情景,看见了毕方!“毕方!毕方!”芈压呼喊着。但毕方却没听见,它正在仇皇的催动下向有莘不破等人袭去。“不!不!毕方!回来!我在这里!”芈压嘶声竭力地呼唤着,也不管毕方能否听见,也不管自己是什么样的处境!“毕方!毕方!啊!你,你听见了,我知道你听见了!快!快回来帮我烧死那个怪老头!我要给寒蝉报仇!”看见毕方以后,芈压失落的情绪转变为高涨的怒火,燃烧得比重黎之焰还要厉害。
见到毕方向仇皇反扑,有莘不破大声叫道:“好,好!神鸟!把这老怪物从芈压体内赶出来!”毕方一倒戈,“怪鸟”在有莘不破口中马上变成“神鸟”。
仇皇临时占据了芈压的身体,刚刚把芈压的元神压制下去就匆匆和有莘不破等动起手来,在这个身体中的根基并不牢固。这时见毕方扑来,大吃一惊,一时也想不起芈压这个身体是不怕火烧的,内心因畏惧而退缩了一下,只这一下子,元婴在芈压身体的统治地位马上动摇,芈压体内的本尊元神趁机反扑,要把仇皇的元婴排除出去。
毕方悬临在芈压身体的上方,照射出一老一小两个影子,互相撕扭挣扎着,但小影子却始终处于下风。依然控制身体主导权的仇皇大笑道:“差点阴沟里翻船,可惜就凭你小子这点道行,如何能逃脱老夫的掌控?”那边有莘不破道:“情况似乎还是对芈压不妙,怎么办?”桑谷隽道:“要是雒灵在或许有办法,现在只能靠芈压自己了。”突然常羊季守捂紧了耳朵,叫道:“好厉害!”有莘不破一愣,道:“怎么了?”常羊季守道:“剑鸣!是剑鸣!”有莘不破道:“剑鸣?我怎么没听到?”
桑谷隽也道:“有么?我也没听到啊——咦,你们看!”芈压那个小影子里又变化出一个颀长的影子,和小影子一起排挤仇皇的血影。这个影子一加入战团,形势登时逆转。
芈压的脸上一时沉静肃穆,一时暴怒如狂,一时惊疑交加。血影已经处于下风,但另外两个影子无论如何进攻,却始终无法把它从芈压的体内驱赶出来。
有莘不破道:“那第三个影子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芈压家的祖神之类的,像芈家这种渊源深远的大家族有这种事情并不奇怪。这影子很明显是在帮芈压的忙。”桑谷隽道,“不过这样下去,只怕混战还没结束,芈压的身体倒先垮掉了!”
常羊季守突然道:“我去试试。”有莘不破道:“你知道怎么办吗?”“那血影已经落在下风,其实是想逃跑的,只是现在却没有一个身体去承载它。那两个影子虽然占据上风,却一时没法把它消灭在身体内部。”常羊季守道,“所以,我想了个笨法子。”桑谷隽脸色一变:“难道,你想……你想用另外一个身体去把那血影接引出来?”“对。”“我去!”有莘不破道,“这里我的命最硬!”“还是我去吧。”桑谷隽道,“山底下都是血蛊,你们过不去。”常羊季守道:“我可以御剑飞行。”桑谷隽道:“天狗,你连剑都没有!怎么御剑飞行?”“剑吗?”天狗右手手沿如刀,把左手硬生生切了下来。桑谷隽叫道:“你干什么?”“你们得成全我。”天狗说,“那天我看到哥哥的剑上存在着毁灭我的力量,已经逃避过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如果今天我不能奋勇向前,那改天再遇见我哥哥,我只怕会连迎头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他用牙齿咬住断手手掌,硬生生把骨头抽了出来,把失去了手骨的那截软绵绵的断手丢在地上。
“我哥哥说,仇皇抽出他的骨头作剑。嘿,我也来学学。”说完突然把骨头往空中一抛,有莘不破和桑谷隽还没搞清楚他要做什么,常羊季守已经跳上飞骨,如御剑飞翔一般向仇皇冲了过去。
看到天狗坚毅的神色,两人也不知是否该阻止他。就在这时,鲜血淋漓的常羊季守撞上了芈压的身体。
天狗的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仇皇的遗骸,仇皇在芈压的身体中被逼急了,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领地,自然而然地就往那边撤,然而他一进入天狗的身体就后悔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地上那个来历突兀的影子消失了,毕方下面,只剩下芈压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