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杀她?”芈压痛叫一声,仰头而吸,竟然把毕方吞了下去。有莘不破大叫道:“好!”桑谷隽却道:“不好。”“不好?”桑谷隽道:“芈压好像很生气,生气得好像连把自己一起燃烧掉也在所不惜。我怕他的怒火不但会烧化仇皇,连他自己也……”正如桑谷隽所担心的那样,空前猛烈的火焰把芈压托上了半空。他不再是一个吐火的男孩——他本身就是一团火!怒火!仇皇本能地畏缩了一下。他的力量经过两次临时性的元婴转移又弱了三分。何况在这个身体里面,还有天狗在拖他的后腿。仇皇心道:“不行!这个身体根本就经受不住重黎之火!”桑谷隽心道:“芈压一喷火,连天狗也得灰飞烟灭!”芈压却什么也没想,他已经完全暴走了。手上是火,头上是火,鼻孔里哼出来的是火,连两颗眼珠子里也晃荡着火。他的喉咙一紧,就像给人掐住,肚子却胀大了起来。
“不好!”仇皇和桑谷隽同时暗叫,同时行动。仇皇在瞬间决定逃离天狗的身体,而桑谷隽左右手一齐发动,飞出两道天蚕丝。左手天蚕丝化作一匹大布,拦在芈压和天狗之间;右手天蚕丝则向天狗卷去,要把他拖回来。这个程度的天蚕丝没能完全阻挡住重黎之火,只消解大半的力量,天狗的身体在烈火中化为焦炭,而仇皇则在天蚕丝的掩护下逃走了。他的力量消耗严重,眼前无论是有莘不破、桑谷隽还是芈压,他都已经没有力量再侵入他们的身体。更何况,芈压的身体中还隐藏着一个更可怕的影子!
桑谷隽右手的蚕丝化作一张网,把化为焦炭的天狗拖了回来。有莘不破看得呆了:“天狗……完了?”
桑谷隽叹道:“血肉都死了。如果不是我那天蚕丝挡了一下,连灰都不会剩下。”突然见天狗丢在地上的那半截断手动了一动,就灵机一动,道:“也许还有救!”他用天蚕丝结成一个袋子,把骨灰连同断手一起装了进去。
“天狗真的还有救?啊,好热!”有莘不破转头一看,芈压还在胡乱喷火,蓦地向这个方向喷了一条火龙,仅仅是从土山旁边十几丈掠过,便烤得两人眉发全焦。
“妈的!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有莘不破叫道,“芈压!停下来!是我们啊!我是不破哥哥!”
芈压听到声音,向他这个方向看来。有莘不破看不到他的眼珠子,只看到他眼眶里烧着两团火焰。
桑谷隽惊道:“不破!他不认得我们了!这见鬼的重黎之火,我怕连你的精金之芒也未必能挡住!”
“那怎么办?”
“他要喷火了,逃吧!回头再想办法!”
桑谷隽张开天蚕丝,把有莘不破连同装着天狗骨灰和断手的袋子一起卷了进去,透过土山潜入地下。
幻之血池原来已经将土山包围,若有仇皇控制发动,桑谷隽他们在劫难逃,幸好这时仇皇已走,幻之血池失去了中枢主宰,慢慢涣散。芈压一团火喷将出来,把土山冲塌了半截,把幻之血池蒸掉了半边。
然而,若任他继续燃烧下去,最后的结局只能像桑谷隽所说的那样,连他自己也一起毁灭。可这个时候,还有谁能阻止他呢?
桑谷隽带着有莘不破从远处的地面上冒了出来,远远望着乱喷火的芈压。看着那火势,两人心下暗惊。“这小子发起狂来,比你还可怕!”有莘不破说。桑谷隽哼了一声不接口。有莘不破道:“喂,你好歹想个办法,这样下去不行!”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完全把芈压的身形吞没。桑谷隽道:“我没主意。要是江离和雒灵在,也许能商量点什么出来。”“怎么一直没见江离出现?也不知道火山爆发有没有伤到他。”“你放心吧!你离那么近都没事,江离还用得着你来担心?”“那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见他的影子?”桑谷隽还没做声,有莘不
破突然咦了一声。原来裹着天狗断手和骨灰的天蚕绸缎一阵蠕动,没多久绸缎破裂,伸出一只手——右手!跟着常羊季守完好无缺地从里面钻出来,左手还拿着一柄从未见过的骨剑!
有莘不破赞道:“他们还夸我防御力强呢!我看最厉害的还是你,被烧成这个样子也能复原。还是说……你被仇皇上了身?”天狗笑道:“放心!我是货真价实的天狗。我这破身体,仇皇大人哪里会要?”
远处的羿令符抚着龙爪秃鹰的羽毛,也喃喃道:“桑谷隽、不破和芈压的气势此起彼伏,怎么就江离没有半点气息?血池干涸之后他应该马上就能脱困才对,难道又出了什么意外?”他转身对雒灵道:“能感应到他们在哪里吗?”
雒灵犹豫了一下,手指一指。羿令符问道:“不破他们在那边?”雒灵却摇了摇头。羿令符道:“江离?”雒灵这才点了点头。
仇皇的元婴在山野间乱窜。花了数十年的心血苦苦建成的血池一夜之间被那几个年轻人毁掉,连自己也被打回原形。他现在的力量不要说都雄魁,连有莘不破也斗不过了!
“不能放弃!我不会输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能卷土重来。当年的景况比现在糟糕十倍,还不是一样撑过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身体。这个身体不能太强大,因为自己现在仅存的功力没法控制;但也不能太弱,否则不能走出天山大漠,逃离都雄魁的视野。
都雄魁!
一想到这个名字,仇皇就恨得牙痒痒,但又怕得浑身发抖。没错,就是因为这个人,他犯下了好几个错误!“算了,不想他了,先得找个人,得找个人!等完全复活之后再找他算账!”
找谁呢?一个身影闯入了仇皇的视线,竟然是他的徒孙血晨。“嘿!就找他!”
血晨显得很狼狈。火山爆发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却也把他全身烧得破破烂烂的。火势收敛之后,血晨从乱石堆里爬了出来,跟着就看见远处一团更加热烈的火焰在燃烧。
“重黎之火!”他马上意识到战斗还在继续。血晨深知本门功夫的底细,虽在外围也能推测出仇皇的景况。心想仇皇失去血池之后,情况只怕不妙。
“当初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好靠山,没想到!”他丝毫没有发现一个血影正慢慢从他的背后掩来,靠近他的右脚。就在这时山坡上传来七声怪异的剑鸣,把血晨惊得跳了起来。
芈压已经完全失控,火势越来越大,连有莘不破的护身真气、桑谷隽的天蚕丝、常羊季守的不死尸身都开始抵挡不住那热气,节节后退。“妈的!这重黎之火太过分了!连石头也能点着!”从有莘不破的破口大骂中桑谷隽听出来的不是愤怒而是忧虑,毕竟,如果只是考虑困境的话,只要打倒芈压就能切断重黎之火的热源。但要在这种形势下打倒芈压又不伤害他的性命,却是困难重重。他自己也有相同的忧虑:再这样下去,芈压的身体还能支持多久?他们想帮忙,却不知如何着手。到了后来,芈压已经完全陷没在火焰当中,连影子也见不着了。
就在这时,烈焰中响起了七声剑鸣。“剑鸣!”常羊季守指着火焰道,“这次你们听见没有?”“当然,”桑谷隽道,“我们又不是聋子。”有莘不破道:“不好,难道是天狼!”说完咬了咬牙,张开气罩就要往火里冲。桑谷隽拉住了他:“你不要命了?”有莘不破吼道:“去晚了,没命的就是芈压!”“放心。”常羊季守竖起耳朵聆听着剑鸣,道,“那不是我哥哥……我哥哥还发不出这样的剑鸣。”有莘不破奇道:“不是天狼?天山大漠还有谁的剑术强过你们?”“不知道。”常羊季守怔怔道,“这种境界的剑鸣……我不但从来没听见过,甚至……甚至出离我想象!”两句话工夫,火焰已经开始收敛。桑谷隽紧张地说:“芈压多半已经倒下!”有莘不破惊道:“什么?”常羊季守手一扬,新的天狗剑飞出,御剑而去。桑谷隽召来幻蝶,
跟着飞向高空。火海的中央,仰面倒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幻蝶怕火,停在三十丈高空不敢再往下一尺。常羊季守在火焰上方十丈处低空盘旋,但也不敢再下去。桑谷隽抛出一根蚕丝:“天狗!接住!”
常羊季守接过天蚕丝,把芈压卷了上来。三人迅速飞离火海,天狗让芈压平躺在一块岩石上。桑谷隽取出黄泉之泥,有莘不破右手抵住少年的天灵输送真气。
“七道剑伤!”常羊季守道,“让他一瞬间失血、昏倒!厉害!真厉害!”“厉害个屁!”有莘不破骂道,“让我知道是谁趁火打劫,我非把他宰了不可!”常羊季守却道:“你错了,这不是杀人的剑法,这是救人的剑法。”有莘不破愣了一下:“救人的剑法?”“不错!动手这人是好意。”桑谷隽道,“这伤口很奇怪!若再偏半分,芈压早就死了。”
常羊季守仿佛在向谁诉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剑法割破血脉,令芈压瞬间昏厥。但这剑锋尾稍一拖,竟然有止血的妙用。这……他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了不起!了不起!”随即又喃喃说:“但更了不起的,是他的剑意!一直以来,我们只想到用剑法来杀人,他却用剑法来救人!”
有莘不破也觉得芈压体内真气疲弱,其他却无大碍:“这小子的命可真大。唉,以后再不能让他冒险了。要真的出事,我可真没法向芈方交代。”
桑谷隽和有莘不破正一内一外地替芈压疗伤,常羊季守突然跳了起来,放声狂笑:“哈哈!哈哈!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桑谷隽怔怔看着他:“天狗,你疯了么?”“疯?”天狗大笑道,“疯了也无所谓!哈哈!”有莘不破道:“你到底找到什么了?”“剑意!”“剑意?”“对!”天狗指着芈压的伤口,道,“剑意!”有莘不破和桑谷隽对望一眼,一起摇头。“你们不懂的,你们不懂的!”天狗大笑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懂。”走出两步,他高声大叫道:“大哥!你出来啊!我从没像今天这样盼望你出来!”有莘不破精神一振,道:“你有把握打败他了?”“不是打败他,”天狗脸上的笑容充满自信,“是拯救他!”
血宗的秘密
眼见血影就要攀上血晨的足跟,但刚好响起的剑鸣却吓了他一跳。
血晨一站起来,马上发现有异状,警惕地跳开几步,跟着便看见地面上仇皇的血影。他立刻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脸色变了变,警惕地道:“师公?”
仇皇的血影直立起来:“好徒孙啊,你干吗这么敏感?”“师公,血池没了,你……你的身体……”“血池没了也不打紧!”仇皇道,“我们血宗只要元婴还在,就什么都不怕!”“可是……”血晨没有把话挑明,“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很虚弱,虚弱得连我都没法子正面吞噬!”仇皇是何等样人,岂能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柔声道:“好徒孙啊,你难道忘记那天来见我,在血池边上发下的宏愿了吗?”“这……自然记得。”“是啊!过来。你马上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力量了。我会让你得到天下无敌的力量,让你不用再受到你师父的摆布。”“过去,”血晨摇头说,“我想要力量,但……但却不想和师公你……结合。”
“傻孩子。”仇皇柔声道,“你以为我要占有你的身体吗?那怎么可能!我还需要你作为我的臂膀呢!孩子,过来。我只是暂时借住在你的身体里面。等到找到合适的宿体马上就会出来的。此外,我还可以告诉你血宗最大的秘密!”
“秘密?”“对!”仇皇的声音充满了煽动力,“让你打败你师父的秘密!”“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吗?”“是啊。”仇皇道,“你不知道,我们血宗虽然天下无敌,可还是存在着一个死结,那就是师父总是斗不过徒弟!你是都雄魁的徒弟,你对他有天然的优势!”
“真有这样的事情?”血晨半信半疑,虽然他知道那个诅咒,却不知道如何利用那个诅咒。
“我怎么会骗你!我当初就是因为这样而中了都雄魁的招!”仇皇说,“来,过来。虽然是暂时的结合,但你和我共用一个身体以后,也能体验到许多只有达到巅峰境界才能体验到的妙境!你的功力会实现难以想象的飞跃!胜过你自己苦练十年!”
“那……你先把秘密告诉我。”血晨有些心动了。
“傻孩子啊。”仇皇道,“这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们一合体,你马上就能领悟到!”
血晨似乎被说动了,慢慢地走了过来。仇皇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张开血影“欢迎”血晨。
突然血晨往后一跳,朝仇皇吐了口唾沫,戟指骂道:“你这个老不死!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么?”仇皇心中一沉,只听血晨继续骂道:“你以为我是真的服你吗?你以为我是真的背叛我师父吗?你错了!错得离谱!其实,我是因为听说师父在天山有你这么一个心腹大患才特地跑来的。我把有莘不破他们引来,就是为了借他们的手除掉你!哈哈,有穷商队那几个小子果然上当,中了我借刀杀人的计谋!现在只等把你宰了,我便大功告成,可以回夏都向师父禀告我西来的缘由了。”
血晨的第一句话只是让仇皇感到一阵失望,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越听越是心寒。血晨为什么会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仇皇马上猜到了:都雄魁来了!只有都雄魁来了,这家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果然,一个声音冷笑道:“小子!你见机倒算挺快!耳目也灵便,嘿,居然知道老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