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皇的血影仿佛瞬间被冻住了!都雄魁!在这种情况下和都雄魁狭路相逢,他甚至连逃跑都没有机会。如果说有莘不破等人的出现令仇皇感到难以忍受的阵痛,那都雄魁给他带来的就是绝望。
仇皇终于看到了他,他最蠢钝的弟子,他最不看好的徒儿。
“师父。”都雄魁对着血影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叩拜,就像当年他第一次入门对仇皇叩拜一样,血晨看得呆了,“他们不是势不两立么?”
都雄魁的举措,只有仇皇能够理解。看见都雄魁之后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个徒弟现在达到的境界,就是自己全盛时期也不如。这个百岁老怪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在临死前打击他!“贪吃果!”仇皇想到了这个东西,“对,就是贪吃果。今天我虽然逃不掉,但怎么也得留下一个东西来,让你将来也不得好死!”想到这一点,他稍稍镇定下来。
“师父,想不到您还在人间。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吧?”都雄魁站起身来。他不是假惺惺,语气中也没有讽刺的味道,而只是一种类似惆怅的感叹。只是这种感叹在这种情况下让血晨听来又刺耳,又怪异。
仇皇哼了一声不说话,而血晨也有点把握到都雄魁的心理了。“控制住局面的,还是师父!”想通了这一点,他扑了过去,伏在都雄魁的脚边,鼻子几乎要碰到都雄魁的臭鞋,充满感情地呼唤着:“师父!你终于来了!”
都雄魁看也不看他一眼,对仇皇道:“刚才我好像听到师兄的剑鸣了,师父你老人家见到他没有?”仇皇冷冷道:“见到又怎么样?没见到又怎么样?”“我想跟他切磋一下啊!”都雄魁叹道,“我们师兄弟两个,一个号称无坚不摧,一个号称不死之身。师父,你说我们两个遇上了会怎么样呢?”仇皇冷冷道:“你会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吗?”都雄魁依然微笑着,风度不改,“那我可真是期待!”
手一伸,就把血影给捋住了,对血晨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知道本门最大的秘密么?抬起头来!”血晨抬起头来,看见了都雄魁手里一团血色稠块,“元婴?”“不错。”都雄魁笑道,“这是你祖师爷的元婴!我当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趴在他脚跟前,他让我替他舔脚趾头我都乐意。可是现在……嘿!为师告诉你,本门最大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就是……”都雄魁顿了顿,道:“就是力量!”
“力量?”
“对,力量!只要你能比我更加强大,你就能把我踩在脚下!这就是本门的秘密。是不是啊,师父?”
仇皇不言语,血晨却不禁一阵失望。如果没有其他际遇,他很难想象自己能超越都雄魁!
见仇皇不回答自己的话,都雄魁乐滋滋地对他的元婴道:“师父,你的元婴修为也还没达到‘坚不可破、无影无形’的上上境界嘛。”
仇皇竟不反抗,因为他知道现在反抗也没用了。“没想到过了几十年,我最终还是死在你的手里!不过你也别笑得这么开心!既然我命中注定逃不出你的手心,那你也一样,总有一天会死在你徒弟的手里!”
“哈哈,徒弟?”都雄魁笑道,“我哪里去找这样的徒弟?这小子?他连门都没入!”
“当然不是这小子。你防他像防贼一样,他怎么能成功?我告诉你,将来注定要吃掉你的那个人,我保证现在你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出现的时候,你根本不会想到要防他!这就叫‘天夺其魄’,这就叫‘鬼蒙了你的眼睛’!”
“是吗?”都雄魁笑道,“天?本门既不敬畏天神,也不惧怕鬼怪!师父,这可是你教我的!看来反倒是师父你没学到本门的精髓啊。如今我已经寿与天齐,放眼天下,有什么鬼怪神魔敢近我身?师父,咱们礼也见过了,旧也叙过了,你安息吧。”说完他竟然抓起元婴就往口里塞。
虽然明知必死,但临死前仇皇还是本能地挣扎,然而一切都是枉然。都雄魁像啃骨头一样咀嚼着,嚼了十几下,吞了下去。跟着他的咽喉、肚子开始发出令人发毛的声音。
血晨伏在他脚下听得全身发抖。
都雄魁笑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本门最大的秘密!外人只知道我们最神秘的是元婴,却不知道我们身体最厉害的部位是肠胃——修为到了你祖师爷这分上,就算把他打得粉身碎骨,只要留下一丁点的残渣他还是有可能复活。可要是进了我的胃……哈哈。可惜当年形势所限,我没能把他给吃了,否则他也挨不到今日。所以啊,你以后要想杀我的话,记得要把我整个儿吃掉,连渣也不要剩下。懂了没有?”
血晨浑身发颤:“徒儿不敢!”他突然想到了腰间别的“贪吃果”,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仇皇为什么要让他去摘这颗贪吃果,偶尔想起也只是以为这颗果实是一个象征,这时听了都雄魁的话心中狂跳:“贪吃果!秘密一定就在这里!”
都雄魁把他师父仇皇吃下去以后,又对血晨说:“我再告诉你一个本门至密。嗜血之胃不但能把你祖师爷的元婴彻底地消灭,而且还能得到他的力量和部分智性记忆。不过功力到了我这个境界,吸收了他这个杂碎元婴只会令我的真力驳杂不纯!所以……”他突然胃部鼓起,把一团绿色的液体吐了出来,腥臭难当,“所以,不要也罢!”
血晨看着那团液体,念头狂转:“我该怎么样才能吃掉他?该怎么样才能吃掉他?贪吃果到底该怎么用?”
“嘻嘻,是不是在想怎么吃掉我啊?”
“没,没有。徒儿岂敢?”
“是吗?”都雄魁笑道,“就算你敢也没用。第一,你根本没法制伏我。第二,你的肠胃不行。”都雄魁左手抓住血晨的后脑,右手就往他嘴里探。血晨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都雄魁把血晨的整条食道扯了出来,不停地摇头:“太嫩了,真的太嫩了!这么嫩,怎么吃我呢?还是我吃你吧。”
肉身生命力极有韧力的血晨还死不了,眼看着都雄魁把他的肠胃吃掉,脑中起了一个“呕吐”的念头,可他现在连肠胃都已经没有了,还怎么吐?
都雄魁笑道:“虽然你没什么出息,但留着你,我还是不放心!”
血晨大感恐怖,可连求饶的话也没法说了,眼睁睁看着师父吃掉自己的手脚、脊椎、心脏……他终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把徒弟整个儿消化掉以后,都雄魁肚子鼓起,又吐出了一团胃液,怡然道:“我现在连徒弟都没有了,将来找谁来背叛我?哈哈哈……”转身要走,脚下突然踩到一个东西,却是一个果实。都雄魁虽然不认得这“贪吃果”,却隐隐觉得这果实不是普通果实:“大概是这小子哪里弄到手的什么宝贝吧。”随手收起,也没放在心上。“恶心,真是恶心。”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又敢说出这种话来的,都雄魁不用分辨声音也知道是谁。“你来干什么?”“没什么,到处逛逛。
可没想到会看见这么恶心的一幕!吃掉师父,再吃掉徒弟!这也罢了,还吃得那么难看!你们血宗啊,真是没有一点美感!”“美感?”都雄魁冷笑道,“你找藐姑射谈去!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没什么事情别跟着我!”“谁跟着你了?不过有些手尾还没有完成,想来找你商量一下。”“什么手尾?”“江离……还有那个孩子。”都雄魁冷冷道:“大夏王要江离回去对付商国的玄门大军,他自然由我带走。至于另外一个,扔去喂狗吧!”“喂狗?亏你舍得!我倒有个主意。”“哦?”“本来我也只是打算随便处理掉,可是把江离的魂儿切开放进去,竟发现灵体之间结合得天衣无缝。啧啧,杰作,真是杰作!”都雄魁冷笑道:“那又怎么样?”“那孩子虽然还睡着,但是……难道你没发现那个孩子的气质很像一个人吗?”“人?谁?小江离?”“不是。是我们的一个老朋友。”“老朋友?活着的还是死掉的?”“还活着。”够格让独苏儿称“老朋友”又还活着的,这个世界数不出五个来!
都雄魁把这几个人在脑中一一闪过:“你是说……藐姑射?”
“哈哈,聪明!”都雄魁眼中光芒闪烁:“你想干什么?”“你呢?你又想干什么?”两个人突然一起大笑。都雄魁笑道:“你想给藐姑射送个徒弟去?”“是啊。洞天派有没有传人和我们没关系,但季丹洛明却有点碍手碍脚的。”都雄魁道:“洞天派有了传人,季丹洛明就得死?”“不是很清楚,不过几百年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子。”“那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都雄魁道,“不过怎么能让季丹洛明相中他?”“这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罢了。我们能做的只是把那孩子送到季丹洛明的身边。其他的就看他们的缘分了。”“那……”都雄魁道,“怎么送到季丹洛明的身边呢?”“季丹好像到极北的雪原去了。”“对。他可能想去降服为患的蜚蛭(fēi zhì)。前些日子弄出好大的动静,不过也就我们能感应到。嗯,我可没空过去,你去?”“我?别来,我最怕麻烦。再说我们俩谁去都不大好。还记得从小江离身上掉下来的那根羽毛么?”都雄魁摸了出来:“它?”“对。我估计得没错的话,它应该有飞翔的功用。你弄点力量进去,我再注入一点念力,就成了。”“能准确地到达?”“不一定能,只能估摸个大致方向。其他的,就看这孩子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一直失魂落魄的燕其羽突然站了起来,望着天际那个向东北飞去的黑点。“怎么了?”雒灵对周围形势的变化一直十分冷淡,根本就没去关注燕其羽的行止,问话的是羿令符。“是我的羽毛!”燕其羽说,“为什么会往那边飞去?”“能控制它飞回来吗?”燕其羽摇了摇头:“不行。不知为什么做不到。”她的身体依然虚弱,拿出另一片羽毛来想要御风飞行追上去,却力不从心。“别勉强了。我去看看吧。”“你?”燕其羽看羿令符的眼神依然有些复杂。陆离洞事件之后她本来已经将羿令符的羽箭折断扔掉了,可是老天却又再次安排两人相遇,还让这个男人救了她。燕其羽黯然道:“你的那只鹰好像一时半会的没法飞吧!”
“不是去追那片羽毛,而是去看看羽毛飞出来的地方。”羿令符道,“江离多半就在那里。”雒灵听见江离的名字,头抬了抬,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发出什么声音。羿令符也未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动作,疾步而去。
桑谷隽把芈压裹了起来,背在背上。天狗与有莘不破作别:“我先回峡谷去,我大哥既然知道雒灵小姐已经出了峡谷,或许会前去滋扰。”桑谷隽道:“我也先回峡谷。芈压还需要静养。不过留下不破一个人的话,要不要紧?”
“放心吧。”有莘不破道,“只要会和了羿令符和江离,就是遇见血祖也不怕!何况天狗说了,雒灵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我们四个抱团,会怕谁来着!”他这句话倒不是夸口。和仇皇这一战让他领略到许多东西,功力与小相柳湖畔又有不同。临了有莘不破又加了一句:“还有你那位燕姑娘,我会帮你带回来的。”桑谷隽这次竟然不脸红了,只是笑笑。
三人作别不久,有莘不破便遇上了羿令符。这两个男人都喜欢直截了当,三言两语交换了各自的信息。有莘不破听见雒灵平安心中大慰,但江离至今下落不明又令人担忧。
“走吧。”羿令符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江离应该就在那个方向。那片羽毛无缘无故向东北飞去,多半和江离有些关系。”
“那两个小子过来了。”“哼。”都雄魁道,“要不要把他们宰了?”“说什么话!有穷饶乌跟我可没什么过节,我干吗要动他的传人?
另外一个是本门的女婿,我爱护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伤他?”“行了吧!”都雄魁冷笑道,“既然你不想动手,那就此别过!”“就此别过?你不等江离醒来么?好像我记得你答应过他,让他醒来自己选择的。”“选择?”都雄魁仰天狂笑,“等到了夏都,再让他选择吧。”“呵呵,你这个人果然没什么口齿!不过你也别以为骗过了小江离就扬扬得意,说不定这孩子是故意让你骗的。”
有莘不破只见一道血影掠起,迅速地向东方闪去。羿令符惊道:“血祖!”有莘不破却惊道:“江离!”“江离?”“对!我知道的,就在血影之中!羿兄,其他事情你便宜行事!我
去追!”“回来!”但羿令符哪里叫得住他?“你不是血祖的对手!”“放心吧,小伙子,我会照看他的。”羿令符就要追上去,听见这个声音停了下来。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想了想,继续向那片羽毛起飞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他看见七香车。
“就是这里了。”羿令符心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雒灵站了起来,眼中秋波回转:“我说过,能让不破掉头向东的,只有你。果然如此。天崩地裂都无法让不破回头,但你一个转身,他就乱了分寸!”燕其羽仿佛听到了什么,第一次细看身边这个女孩子:“她刚才说话了吗?还是我听错了?”两个女人的思绪交叉了这么一小会,随即又恢复心事重重的样子,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这座位于天山群峰之间的山坡,连大漠的风沙也吹不过来。周围没什么生气,也没什么声音,只有两个无语的女人,陪伴着这静悄悄的积雪与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