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对劲?
她明明有预感,却不知道?
她一手才刚刚抓住她喜爱的弟弟,一手还刚刚挥剑去抗拒十大高手的联手一击,她不该分心,但不知为什么,就是会去想,为什么,有什么不对劲?这时,劲气已到,暗器已至,她一剑挥开,破万里层云,破千般罡气,破尽所有足以称绝天下的暗器。
强劲无伦的劲风被她生生劈破,从她身侧袭过,无数漫天飞舞,含有绝大气劲的暗器,或被击飞,或被斩碎,或被吸附在剑身,还有一些因为失去力道,而零零落落跌到她的脚下。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得当这些暗器跌落於地时,卫靖临身上的金弹子也刚刚著地,金弹子与暗器同时无依落地时所发出的声音,让惊鸿猛然一震,心中豁然明朗。
卫靖临他因为生病受伤,已经很久很久没上马游玩过,更不可能随身携带。还有那金珠子落下时的速度、劲道。根本不对,很明显那重量和金弹子是不同的。还有那么多顶尖高手,为什么全都是远远地隔空全力发掌或山暗器,间没有一个扑过来的。
那不是金珠子……那是……
一切都只在弹指间发生。
卫景辰被尸斩,卫靖临扑前,众人联手一击,惊鸿一手护卫靖临,一手挥剑,卫靖临身上金珠子落地,众人一击被破,劲气四散,暗器随著金珠子一起落地。
整件事发生,不过是两三个交睫,一两次弹指。
惊鸿思绪刚动,刚刚意识到那是什么,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十大高手一招击出,全都不进反退,无不全力向後退去。身後是门,就撞门而出,身後是柱,就断柱而退,身後是墙,就破墙而遁。在他们展开身法飞逃的这一瞬,无数金珠子炸响开来。
那不是金珠子,那是霹雳弹。霹雳弹又名雷震子,是天下最可怕的火器,本是最擅长火器的霹雳堂雷门所制。火器的威力极大,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抵挡火器炸开的杀伤力。雷门凭此一器,稳居江湖,独霸一方,至今竟有数百年。霹雳弹名动天下,此弹一出,不能接,接必炸裂;不能挡,挡必炸裂;不能躲,躲开它碰到别的东西也必会炸裂。炸裂时,不但火药的余波会伤人,就连进飞的铁片威力也极之可怖。
此後,又有无数雷门高手潜心研制,而各国朝廷也看出这火器之利,命令军器司多方研制。然而,此後霹雳弹的威力虽不断提高,却始终不能大量使用,以之防身自保。据处一地或许可以,但要凭之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却难以做到。因为霹雳弹虽威力强大,但一来极为怕水,二来不易携带,稍有不慎,反而容易伤及自己。一两个高手带上些无妨,要让一支军队以此为武器,只怕还没来得及杀伤敌人,自家军队就炸光了。
因此,各国在发现这一点无法改善後,就停止了尝试,只有一些以火药成名的江湖高手,以此为武器。但随著时光流逝,世人也知道,霹雳弹虽然威力强大,但因为很容易误伤人,可以使用的机会并不多。而且,真正的内家高手,完全可以用柔力托住霹雳弹把它远远送去,使它不致在近处炸开。到如今,这威力奇大的火器因其使用的局限性而极少出现在世人眼中了。
以惊鸿的本领、能力,这霹雳弹正常来说是根本没有机会伤得了她的。然而,这一次,是卫靖临身上的霹雳弹刷上金漆,伪装成金珠子,弄到她的身上。
惊鸿的武功已经是无法被暗算的了,就算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都没有可能暗杀得了她。因为她的武功太高了,高到她自己根本不必提前防备,任何带有攻击性的招术一对他施展,她的身体就可以自生反应。然而,这一刻,放在她身上的是霹雳弹,是不带任何杀气的死物。是她的弟弟,把这天下最可怕的火器,放在了她的衣间、袖里,有的已挂在她的衣袍上,有的已滚进她的袖底,有的已别到她的腰带上,还有十几颗,被她眼睁睁望著,落在脚下,然後,爆开。
当那个叫了她许多年大姐的少年面不改色地把这些可怕的火器往他身上放时,她正在挥剑试图保护这个弟弟不受伤害,她正毫不犹豫放弃了轻身一剑,冲出重围,飘然而去的机会,来守护这个名叫卫靖临的少年。
而在她彻悟这一切时,在霹雳弹堪堪炸开的这一刻,她唯一来得及做的最后一件事,仅仅只是,手上用力,把卫靖临远远地抛了开去。
极至的痛疼在刹那间把沉寂的黑暗驱除干净,乍然回复的神智还是一片茫然,四肢百骸恍若撕裂,五脏六腑尽皆移位的痛楚,阵阵袭来,卫靖临只觉痛不可当,思绪更加是混乱迷茫。
这巨大的痛楚让卫靖临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然而也不需要再加以思考了。几乎就在他恢复意识的同时,仿佛要将天地惊破的轰然巨响就炸在耳旁。
他愕然抬头,却见满天满地满世界,仿佛都是迷乱的烟尘、四飞的散木。前方那座宏伟的殿宇,转瞬间,已炸做断垣残壁。混乱中,似有许多人在炸响的前一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殿宇里向外飞逃,混乱中,似乎有什么极宝贵极宝贵的东西在心口碎裂。
混乱中,他只看到四面八方,黑压压仿佛无穷无尽的士兵。在这样的奇异变乱中,所有人都目光如炬,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整支军队早巳列出最好的阵式,弓箭手箭已上弦,弓已引满。盾牌手长枪在手,也都站在了最好的掩护位置上。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也许是大炎烈国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也正由先帝卫景辰最信重的禁卫将领乌成义率领着,做出这等早有准备,如临大敌的姿态。
卫靖临看到一片烟尘中,那些从毁坏的大殿中逃脱的人,在地上翻滚着卸去爆炸的余波,纷纷站起,分明就是平时日夜守护在卫景辰身旁,皇宫中最顶尖的一干高手。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早巳不再觉得身上痛楚,早已忘记了周身不适,卫靖临只是惊慌得莫名的颤抖起来,他只是抬起头,四下疯狂地张望。无尽的烟尘,让人看不清这个世界,看不见这片天地。
倒塌的大殿里,一片寂然,仿佛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只有几处残壁,还燃着猎猎的火焰,却驱不尽这么深,这么冷,这么让人浑身战悚的黑暗。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那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坎上。
在场有几千个人,可是在这一瞬间,却分明只余一个人的脚步声。
马低嘶的声音,夜风拂动树梢的声音,链甲轻轻撞击的声音,烈火燃烧的声音,残断的墙壁、柱子再次一点一点崩塌的声音,人们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的吸气声二心跳声,天地间的一切声息,似乎都已黯淡,都已沉寂。
这一瞬,苍穹万物,只余那脚步声,平静,徐缓,不紧不慢地响起来,然后再一点一点从那燃烧着的,毁坏到一场糊涂,没有可能再有任何生命的殿宇深处,渐渐向外而来。
负责指挥的禁军将领乌成义,感觉到汗水无声地从额头滑落下来。虽然,早就做好目标炸之不死,随即全力狙杀的准备,然而,此时此刻,听得那声声脚步渐渐接近,依然让他感到,极度的震怖。
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一点爆炸造成的小伤的一干顶尖高手们,一稳住身形,就立刻四下散开,占据最适合攻击的位置,无不肃然盯着那残败的殿宇,虽然他们的计划中,也确实包括了爆炸之后的血战,然而,当那脚步声响起时,他们依然感到不寒而栗,什么样的怪物,才可以身处如此可怕的爆炸中心,依然不死。
士兵们不自觉的用力握紧手中的武器,彼此交换几个迷茫,震惊的眼神。他们不知道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敌人,做为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他们可以无畏敌国的大军,却因那一片残败的殿宇中,不可知的敌人,而感到莫名的惊惧。
据说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却让先帝调动了那么多的高手;一个人,却让他们暗中做下了这么多的准备;一个人,却让将军一次又一次无比郑重地叮咛、训示,却让他们一回又一回的操练演习,以整支大军如何围猎捕杀一个人。
那么,那样一个人,到底还算是人吗?
只有卫靖临,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因为他不敢去思考,不敢去回忆,不敢去想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极力昂起头,极力张目向那烟尘中望去,向那脚步声响起的方向望去。
然后,他看到一个人影,极慢极慢地从那迷蒙烟尘、断垣残壁、茫茫烈焰中,走了出来,如果,那确实是一个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