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尴尬地笑笑,现在的她不太适合表现得太好。她不敢看云昱风古怪的表情,只好忙对同样有些目瞪口呆的古凝寒道,“母后,我有一封信,母后你为我交给奕霖,好吗?”
古凝寒接过云凤弦花了一夜功夫才写好的信,却只微微笑了一笑,并不说话。
“陛下!”云昱风沉声唤他,神色郑重,似乎想要说什么。
云凤弦却已先一步正容道:“还有一点,我希望你答应,请尽量不要再有流血,不要再有牺牲了。”
云昱风眼神一闪,沉容不语。
“我不会强求你清白无瑕,我不会强求你手不染血,但是,请你在做任何有关杀戮的决定时,思考再三,请你尽量减少死亡。猎场上满地的血腥,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我不想再有更多的忠勇将士死去,即使他们至死都不会怨恨你。我希望你守护这个国家,如果为了守护,必须杀戮,那么,也请你把杀戮的范围,缩到最小,好吗?”
如此天真的话语,如此单纯到愚蠢的恳求,云昱风应该淡淡回以一笑,还是漫不经心,或看似诚恳地表示同意,但是,云凤弦的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眸中光芒,却比刀剑更锋锐地直视着云昱风。
在这样的眼神逼视下,在这样沉重的期待下,云昱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眸中异样的光芒闪烁不止,一时竟无法回答。他最终会怎样回答没有人知道,因为在他开口之前,一个声音传进了云凤弦耳中,把他好不容易展现出来的英雄气势,打得溃不成军。
“陛下。”古奕霖的呼唤如清泉击石,却叫云凤弦当场色变,她急忙左顾右盼,东瞧西望,偏偏只闻其声而未见其人。
古凝寒微笑着把手往上一指。
云凤弦一愣,抬头向上看,却见连接两处殿阁的空中飞桥上,古奕霖衣带凌风,飘然如仙。见云凤弦仰头望来,他浅笑凝视着她,笑似云破月现。他只是这样轻轻地笑着,轻轻从飞桥上翻落了下来,风拂衣飘,恰似飞天的谪仙,御风而下。
云凤弦却只吓得魂飞魄散,连古奕霖学过武功的事都忘个精光,拼了命直冲过去,速度快得超过她以前苦练轻功时的任何记录,终于在最后一刻,把差一点跌落在地的古奕霖接住。强大的冲力,带得云凤弦一连跌跌撞撞往前冲出三步,脚一软,直接跪到地上。不过她一颗心几乎从胸膛里跳出来,哪里顾得上膝盖撞得无比疼痛,面无人色地盯住古奕霖,大声咆哮起来道:“你疯了,这么高跳下来,很好玩吗?”
古奕霖没有看她,扭过脸冷冷道:“做为一个被抛弃的人,不死还要如何?”
云凤弦原本气势如虹的怒火立刻散得一乾二净,心虚气短的脸上通红,心里只在打鼓,“老天,我明明瞒得很好啊!他怎么知道的?”
古奕霖见他不答话,更加恼怒,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你弃国不顾,是为不忠;离母远行,是为不孝;抛弃发妻,是为无情;不守旧诺,是为无信。如此不忠不孝,无情无信之人,我也不屑相随,只求一死,全我名节就是。”
云凤弦头上汗下如雨,用求援的目光四下看去,却见风紫辉神色冷漠,纯粹事不关己,云昱风含笑而立,古凝寒满面欣然,纵然是白痴,也该知道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了。
天下的娘都是偏心孩子偏心到家的,又怎忍她独行寂寞。
云凤弦无可奈何叹口气,却连她自己也感觉到,叹息声中隐约的喜悦。
“放开我。”古奕霖开始在她的怀中挣扎起来。
云凤弦更加叹气,如果这时候她真敢听话放手,只怕怀里的美人儿就不是自杀,而是要杀她了。她双臂略一用力,紧紧地抱住了他,“那么奕霖,你愿不愿陪着一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信之人,四处去流浪,也许会吃很多苦,受很多罪,不过,可以免得这个坏人,再去害别的好人,岂非功德无量。”
古奕霖看云凤弦可怜兮兮,苦着一张脸的样子叫人不忍,好不容易才努力装出冰冷的样子,恶狠狠瞪着她一眼,“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
“是是是,你是以身饲魔,拯救苍生,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慈悲为怀啊!”云凤弦点头如捣蒜。
古奕霖被云凤弦逗得展颜而笑,如云散日出般明亮夺目。
古凝寒也不由在旁边婉然微笑,不知不觉悄悄回眸,正好看见云昱风也同样静静望来的含笑目光。她心中一动,忙差开了眼神。
“走了吗?”“是,刚刚离开皇宫。”
“真是个有趣的皇帝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人意料,就连她离开所带的东西,都让人目瞪口呆。”
修长白嫩的手轻轻拿起桌上刚刚送达的纸条,十分慵懒地道。
程一伸指轻拢额头,颌首道:“你说的没错,皇宫的宝藏几乎被他搬掉一半了吧!”
“最让我意外的是……从七品到一品各种不同官员,不同身分的印信文书全部配齐,连可以证明他是王室子弟,当朝亲王般尊贵身分的盘龙珮也戴着。在这风灵国的天下,随她走到哪里,都可以调度官府,就算不露真实身分,也绝对见官大一级,果然准备齐全。”
“嗯……还有一百万两全国通用的银票,一箱金,两箱银,随便他怎么花用,走遍天下皆不怕。”程一说到后面,也是淡笑着摇头。
半躺在床上的男子眼媚如丝,凝视着远方的目光波光流转,懒懒地声音里透着几分兴味,“真是个绝妙有趣的皇帝,最妙的是,她居然把云凤晴也带上了,而更让我意外的是云昱风居然会同意。”
“他们争了许久,云昱风才同意的。关于这次刺杀云昱风之事,谁都知道是云凤晴指使的。可是,云凤弦不想追究。她站的立场很稳,既然她连云昱风都可以原谅成全,自然不想再杀那个王爷。云昱风自己先就犯了弑君之罪,也没有立场就此事争执。云凤弦说是不想看到皇室之间再次操戈,也不希望有任何让人以为朝局不稳,也不愿让人指责云昱风,所以她要带走萧远。”
“据密报,云风晴看似胡作妄为,但才智慧力嘛……就连云昱风也不至于容不了他……如果云昱风要算旧帐,或是打算一步步消灭先皇之子,远在国都之外的云凤晴就可以保住性命,到那时,他的旧部会採取的报复行动,也会让云昱风三思而行了。这一着棋,果然有意思得很呢!”
程一仍然一语不发,倚窗下望,窗下大道上,两辆气派大得吓死人的马车正徐徐而过。马车内部,自然非常之舒适豪华。底下垫满了名贵的虎皮,椅上的坐垫和靠背松软舒适,用的是清一色的御绣锦缎。四角上是造型为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嘴上各衔着一盏琉璃莲花灯,虽是白日尚未点烛,灯下垂着一排七色彩珠,随着车身移动轻轻碰撞,发出如流水一般悦耳动听的声音。
马车内的精美小案台上放四时鲜果,各式点心。云凤弦一双手忙得上上下下,不亦乐乎。“好吃,真好吃,奕霖,你要不要来一块?”
“对了,大哥你慢用,不用对我客气啊!”
“够了,云凤弦,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杀就杀,何必如此戏弄于我。”云凤晴可没她这么好的心情,一扬手就要把整个桌案全掀翻过去。
云凤弦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云凤晴伸过来的手掌,叫他动弹不得,笑嘻嘻道:“大哥,你记住了,我现在是微服出巡,游历四方。从现在开始,我叫云凤弦,你可以叫我凤弦。”
她又回过头,冲古奕霖如眨眨眼,“你可以叫我凤哥哥……”
面对她这样轻松的笑脸,古奕霖和云凤弦,居然一起生出懊恼得想一拳把这可恶笑容打扁的冲动。云凤晴的手虽被制,古奕霖倒还可以神色不动,恍若无事地把手悄悄伸出去,用力一拧,在听到悲愤的惨叫声之后,同样眼也不眨一下地收回手,继续微笑地看着云凤弦。
云凤弦痛得满头冷汗,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对云凤晴恶狠狠地道:“好好的,大家都是兄弟,你凶什么凶?”她用力一甩手,云凤晴受力后身子一晃,几乎在马车里跌倒,但他眼神中的阴冷愤怒却丝毫不减:“你到底打什么主意,要带我去哪里?”
云凤弦没有理会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最后她叹了口气,“大哥,我来问你,如今朝局安定,我和小叔之间的争斗早已平息,大臣们不再彷徨无主,这个时候,那些言官御史闲着没事,最有可能参奏谁?”
云凤晴冷笑一声:“自然是我,那又如何?”
“你也知道你以前横行霸道,欺压良善,做过多少令人发指的事了。以前大家为了维持势力平衡,谁也不来多事追究,如今真要把过去的事都掀出来,罪足致死。你纵不怕死,可是你的母妃呢?她能忍心看你受死吗?她若要一力维护你,只怕也难免受连累,不如我先一步把你带走。那边小叔会下诏书,说是你行为不检,把你罚去守皇陵了。先一步平了天下人之怒,这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