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正门之后,寺内方丈率领几位高僧迎出来,先对赤术行了跪叩之礼,然后起来躬身低头引领我们一起向着正殿走去。
这寺庙非常的幽深,从庙门到正殿需要步行近二里路。深秋季节,道旁的树木虽已枯败,但地面上却鲜见落叶,可见这里为迎接赤术的到来下了很大的功夫收拾。
一行人踩着绵延不绝的红毡,一直来到正殿。进入殿门正面供奉就是高大的五彩观音塑像,她慈眉低垂面目含笑,一手托净瓶,一手指翘兰花,端庄中含着威严,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方丈亲手点燃了御香,奉给赤术。赤术双手接过,望了一眼观音像缓步走到香案前,对着正面拜了三拜,闭目祈祷。许久,他将御香插到巨大的香炉内,再跪在早备好的正中间的那个蒲团上叩了三叩。
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态度都很认真虔诚,也不知道他在观音面前许得是什么愿,保他皇位永传万载?国土越来越大?子孙越来越多?估计不外乎这些内容。
赤术结束叩拜后起身,回过头的时候不经意的扫了我一眼。四目相对心底一颤,不是我神经过敏,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每次接触赤术目光的时候,他眼眸里都会在瞬间迸发出灼人的火焰。这种罕见的热度让我感到害怕,实在不明白隔了这么久,为什么他的火还是没有完全消呢?
中山狼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到香案前,方丈献上线香后再退下,我们两个齐齐对着观音拜三拜,然后一起闭目祈祷。半晌睁开眼睛相视微笑,我们祈祷的内容应该是一样的:一家人平安健康幸福快乐相守在一起!这真的是我们唯一的愿望!
大漠王国在赤术的统治下一天比一天强大,他是天生的征服者,对于掠夺和杀戮有着分外特殊的狂热。不可否认,他那不断扩张的领土都是通过侵略的手段抢夺吞并过来的。他的骑兵军队的马蹄踏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领土,这句宣言用实际行动来证实了。
他跟凤天翔才是真正的死敌,但自从两人成立新政权后却从未发生过一次正面冲突。因为他们都在积攒着各自的力量,等待着暴发的那一刻。两国一旦交兵,必有一方倒下不死不休。他们就像两只决斗前的狮子,不停的窥视着对方研究着对方,耐心等待最佳机会发起致命的一击。
这其间我托人打听过凤天弦的消息,听说他已被凤天翔软禁在他的平王府里,失去了人身自由。但凤天翔并没有伤害他,看样子对他倒存了几分兄弟之谊,就是不知道凤天傲有没有那么好命。
天音火锅城还在营业,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凤天翔对这座火锅店分外照顾。从来没有为难过它,也没有让任何人对它做出不利的事情。这让我多少安心些,起码绣桔能有一个栖身之所,不然这时局动荡的年代,她一介孤女能做什么呢?来投靠我也不能够,因为两国边界戒严,别说她,就是专业密探也很难潜过边关。不知李诚对她怎么样,能早点成个家也好,无论火锅店的生意如何,起码还有个相依相靠的人。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现在我对他们却爱莫能助。遥远的距离隔开了以往的一切,曾经熟悉的人也已渐渐失去了联络。只能对着远方默默的为彼此祝福,祈祷未来有重逢的那一天。
一个很平常的午后,老孙上朝忙事务去了,孙小狼在丫环的陪同下出门买东西,我则坐在花厅里跟一位仆妇学着做小孩衣服。
虽然孩子的衣服基本不用我操心,但我还是想亲手给孩子做身衣服。选的是块浅色的棉布,上面缀着粉色的小碎花,简单的开襟没有扣子只用两根带子系在腰则。所有的线头都压进针线缝里,这样才会确保不会硌到宝宝娇嫩的肌肤。裤子是简单的“老汉裤”,没有款式没有样子要求的就是两个字“舒服”,选的是浅浅的水蓝色,取一个“拦”字的谐音,就是拦住小家伙不要让神灵带走他(她)。
虎头鞋的制作难度太大,我怎么都学不会,勉强做了一双怎么看都不像虎头倒像四不象。无奈这个就让仆妇代劳吧,只要孩子穿我做的衣服就行了。
坐着缝了会子衣服,小家伙开始抗议了,也许是嫌我老是坐着挤压着了他,不停的踢来踢去。无奈只好站起身,这样他还是不满意,又跳闹了好一会儿才罢休。唉,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这点跟他爹有的一拼。
“夫人,府门外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夫人的一位故人送来的,必须要夫人亲启。”一名丫环急勿勿的走进屋里,递给我一封信。
故人?我心里激动起来,忙接过信封,拆开后往外抽信纸时手都有点抖了。到底是哪位故人?绣桔?天弦?或者……
展开薄薄的花笺,满笺清丽的字体跃入眼帘:
寒灯孤影,败叶残秋正萧疏。前尘往事半载一笔勾,俱成追忆。江山如画,佳人远去,此恨难平。莫道薄情,痴等芳踪,盼回音!西郊外枫树林大青石下静候。
凤天翔!是他的笔迹!我大惊,他……他来了吗?抬起头忙问那丫环:“这封信是谁送来的?人呢?”
“是守门的家丁送进来的,说是一个小叫花子拿来的这封信,但是放下信很快就跑了。”
我努力平静下心情,想不到两国剑拔弩张的当口,他竟然不知死活的跑到这里来了。他找我有什么事?是想重修旧好吗?那是不可能了!或者想劫持我威胁中山狼?也不太可能,他对我的感情应该不假。不然当初在凤凰王朝北城门处凤天傲要射死我时,他也不会放下自尊求他放过我。
也许只是来要一个解释,好像我对他还欠一个交待和解释。
带着两个丫环乘马车来到西郊外的枫树林,找到那块大青石。让车夫停下车,让两个丫环在车里等着我,我自己下车慢慢向青石处走去。
深秋的风有些硬,吹起了我披的紫色风衣,蹁跹如蝴蝶般向着那抹绝尘的白色身影走去。
近了,更近了,甚至能看清青石下男子那灼人的凤目和无双的俊颜。
离他约五步远时我停下来,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分别的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吗?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不是感觉到更快乐?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好多的问题,但只在心头翻滚却怎么都吐不出喉咙。我发现跟他之间已变得好陌生,陌生到连说这些话都感到不妥。
他灼热的目光在触到我隆起的腹部时瞬间阴暗下去,甚至笼上了让人颤栗的寒芒。我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倒退几步,却听到他那熟悉魅惑的磁性嗓音响起:“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宝贝!”
他的话有效的止住了我倒退的步子,再抬起头来我的情绪平静了好多。
两人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对方,谁都没有再开口,也许是不知道开口后该说什么吧。
他的目光渐渐染上了一种绝望的悲凉,唇间的那抹牵强的笑意早已僵冷不堪。
“你来这里很危险!我不希望你被他们捉到,不然你活命的机会会很小!”千言万语过虑之后我只能说出这一句话,也是最重要的一句,希望他能弄清眼前的形势,明白此地不可久留。
绝色无双的俊颜因为这句话渡上了些许的暖色,他唇角微勾,淡淡地道:“其实,昨天晚上之前我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来找你。临睡前……突然脑门发热,特别特别想……看到你!本来我想等灭掉赤术之后再见你,可我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刻都等不及了,所有冷静矜持全部抛诸脑后,就一个人骑了马悄悄的出了皇宫,连夜奔向边关。那边的城门容易过,但这边赤术已全线戒严,我混进他的地盘可真不件容易事,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我。看,我还是来了,而且还见到了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间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说出的话很简单,也没用太强烈的语气,但字字句句都震撼着我的心。
是什么让这个睿智狡猾城府极深的男子,放下理智抛下得来不易的江山,如情窦初开的莽撞少年般不惜身涉险境,只为能来见我一面。
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我跟他曾经相恋过。可是面对男子的痴情,让我情何以堪?现在我已没有资格也没有身份去回应他的感情,我已为人妻,而且既将是孩子的母亲,不可能再给他任何希望和承诺。他的皇后之位,我注定没有福气去坐,愿他能早日找到能跟他揩手相度余生的女子。只是这些话要怎么出口?此时任何言语任何安慰都显得太矫情,如果他凤天翔真能够做到那么洒脱又何必傻乎乎的冒险,千里迢迢跑到赤术的领土上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