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十字绣值得推广,说不定在这年代也同样受欢迎,因为简单易学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受欢迎的。
只是绣布是个大问题,虽说已找一些小格的粗棉布料,但中格和大格的仍没有搜寻到。绣坊的监工反正归凌香管,她是个极老练妥当的人,我很放心。
我腾出时间来,用削好的碳棒画了一些样图,然后按比例绘到小十字格布料上。有可爱的卡通图案比如喜羊羊和灰太狼,还有猫和老鼠之类的。这些是为年龄小的女孩准备的。还有简单的水墨写生图,如梅兰竹等,再加几个隶书小字,还蛮像那么回事。这些适合那些成年女子绣。因为是小格的缘故,所以篇幅不可能太大,内容也很简单,暂且这样吧,等到找到中格和大格的面料再绘制复杂的。
我找了几位绣娘,让她们照着我教的方法去绣。果然,她们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因为十字绣真得太简单易学。将图样和绣线的颜色告知她们,让她们慢慢绣着。然后我将那四名负责盯梢的家丁打发出门,就再带着绣桔准备出去寻找原料。
刚走到外面的绣品展架时,就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唤我的名字:“含韵!”
我的心猛跳,居然有人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忙寻找声源,只见与肖磊长相酷似的凤大帅哥正潇洒地向我走来。
原来是他!我下意识地理理衣衫,有些羞涩地低了头。
他径直走到我身边,脸上挂着明朗温和的笑容,打量着我然后解释道:“今天碰巧来这边有点事情,想起你说在这间绣坊做绣工,所以顺便进来看看。”
我闻言有些忐忑,不知为什么很怕让他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我对他笑笑说:“我们出去谈吧。”
他很随和地点点头,跟我一起走出门外。时值深秋,秋高气爽,明朗的太阳就像他的脸上的微笑,让人温暖而又感觉振奋。
绣桔勿忙跟过我,脸上带着惊讶惧怕之色。显然她既惊奇我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公子,又因我跟他光天化日之下单独出门而害怕,万一被那只残暴的狼知道……
我也不傻,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之处。招呼着凤大帅哥一起走向偏僻的小巷,绣桔紧跟在后面。
穿过几条僻静小巷,估摸着离绣坊远了,我这才敢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他。
凤天弦嘴角噙着抹戏谑的笑,他问道:“不想让绣坊里的人知道我们认识吗?”
我脸再一红,这凤帅哥还蛮聪明的,居然从我的举动就能看出我的意图。我不愿让绣坊的人知道,既怕老孙吃醋发飚,又怕让凤天弦知道我已为妻的事实。唉!矛盾啊!
“小姐!”绣桔赶过来拉住我悄声提醒道:“我们还是赶紧去办正事吧,你跟这位公子在这里聊天,万一被将军知道了……”
绣桔的声音很低,但我知道他肯定听到了,因为他温和的笑容明显一滞。
我有些窘迫,在他面前顿时不自在起来。因为,孙夫人的身份对我来说只是耻辱,我第一次在人面前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尴尬,良久,他开口问道:“你是贾家的二小姐?”
到底,他还是知晓了我的身份!
我用足尖搓着地面的一片落叶,没有回答。我好像是在赌气,也不知在跟谁赌气。跟他还是跟我自己?我又在气什么?气他终归还是知晓了自己卑贱的身份,或者气自己为什么会在他面前生出如此强烈的自卑感?
“含韵,”他的嗓音很低很柔,让我的心弦轻轻颤栗了一下。我抬头对视他的目光,见他眸中是一片迷蒙的疼惜,我的心再次被生生刺疼。
我可以忍受中山狼粗暴的虐打,但我却忍受不了眼前的他深情凝视,更不能接受他的怜悯同情。因为,这会让我崩溃!我放弃了那片被我碾到面目全非的落叶,带着自嘲的苦笑望向他,声音里含着苦涩的讥讽:“我只是个被虐待的怨妇,没有尊严没有地位没有……没有幸福!但我,不需要无关紧要的同情。凤公子,谢谢你上次的出手相救,我们后会……无期!”话虽这样说,但我却没有立刻迈出脚步,截止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带我温暖和希望的男人。潜意识里,我仍渴望着他有什么行动或表示。
他的身体有了片刻的僵硬,沉默地望着我,眼神复杂。
我看到他的神色不由一阵失望,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一样肤浅无情!他知晓了我的身份果然还是犹豫了,脸上的痴迷羞涩也不见了。是啊,对于一个饱受蹂躏推残的怨妇能够同情的就算善良的男人,怎么还奢望他继续欣赏追求这个女人?这个年代的男人都那么看重贞洁,非处的女人几乎不可能再有追求爱情的机会。
一口气涌上来,骨子深处的倔犟偏执被激了出来。我高昂着头,对他绽放一个灿烂的微笑,谦和而又疏远地说:“我这人就这样,有点抽风,想到啥就说啥!让凤公子见笑,还望海涵!告辞!”说完不再犹豫也不再看他,目不斜视地抬脚走人。唉!该清醒了,我本是个很现实的女人,为什么反倒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做起幻梦来?确实可笑!
“含韵!”走过他身侧的一瞬间,他伸手拉住我。
居然松了口气,我的心开始排山倒海般翻腾起来。他,竟然拉住了我!
他轻柔而又坚决地将我拉到他的面前,抬起我的下巴迫我对视他。他认真地问道:“含韵,你幸福吗?”
废话!这种没有尊严的日子能算幸福吗!
他动人的唇角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呢喃道:“你不幸福!我知道!你渴望幸福,我也知道!其实你是个无比骄傲无比自负的人!”
——你不幸福!我知道!你渴望幸福,我也知道!其实你是个无比骄傲无比自负的人!
仿佛有炸雷在耳边响过,他的声音很低却足以掀起我心海最凶猛的巨浪。他竟然能透过我的表面看到我内心最深处,我自以为隐藏最深的东西却完完全全地摆在眼前男人的面前。得知音如厮,夫复何求!
我咬着唇,竭力不让眼眶里蓄积的泪水流出来。他竟然如此地了解我!
是的,我心目中的那个他,可以不富贵,不强势,但绝对要懂得尊重我!他可以跟我性格迥异,但要有共同的人生信念。他要懂我、怜我、惜我!要包容我的缺点,偶尔发作的小性子,还要在我生气的时候逗我开心,他生气的时候却不准对我发脾气!
说实话,这样的男人,别说是在这男尊世界里,就算是在开放的现代社会也几乎绝迹。肖磊算是不错的,起码能包容我三年,既使是后来出轨,我也不是很怨恨他,因为我也有不可推御的责任。
也许是老天爷惩罚我的任性吧,让我穿到这个该诅咒的男尊世界,受尽中山狼的虐待。以前的傲气、娇气、小性统统丢到爪畦国去了,我几乎都已忘记被男人娇宠是什么感觉了!
眼前的这位酷似肖磊的帅哥,他可以让我重拾温暖的旧梦吗?
他慢慢抬起手,温柔地为我试泪,低沉的男性嗓音让我感觉到安全:“想哭就哭吧,别强忍着。我知道你苦,不过以后,你的苦不会再一人承担。我,会帮你。”他的声音仍不高,却透着无比伦比的坚决。有一种男人就是这样,不需声嘶力竭的海誓山盟,但他说出口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让人无庸置疑。
我闻言心里无比欣慰!尽管知道自己尴尬的身份配不上他,尽管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尽管怕自己连累他被孙绍祖迫害,但我……很无耻地还是决定抓住他。也许我天生就不是个伟大高尚的人,什么为了爱人幸福宁愿舍弃自己的幸福,什么将感情保留在心底,然后默默地走开,什么一个人独自躲在角落里哭泣……统统都是扯淡!我需要他的救赎,需要他的帮助,我迫切需要他将我从狼窝里拉出来。
我仰着脸享受地让他帮我试泪,然后轻轻依偎进他的怀里。
“小姐!”绣桔惊惧恐慌的叫喊让我皱起眉头,她满脸大祸临头的表情,急急走到我们旁边,冲我又挤眼睛又跺脚又咬牙,她快要吓哭了:“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嘛!我们快走,被人发现了,我们不被将军活活打死也会被浸猪笼的!小姐,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你想想,一个快要被这个可怕的男尊社会溺死的女人,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抓到一块救命的浮木,她能不疯吗?
疯归疯,但我可没失去理智。在他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洒了几滴泪,我温柔地推开他,垂下眼睑,弱弱地道:“我该回去了,不然引他起疑,他会要我命的。”就是要摆出柔弱的样子让他疼惜,激起他男人本能的保护欲。在他的面前我不需再逞强,我要明白地示意他,我——很需要他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