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鸢答应了一声,又问道:“只姑娘可还去小花厅?”
黛玉冷笑道:“去,自然是要去的,不然又怎么能彻底与那府中断了关系的?”
见黛玉如此说,雪鸢便知道黛玉这次怕是要动真格儿的了,于是便笑了笑,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书房请英亲王爷去。”
贾母、王夫人坐在那里等了许久都不见黛玉过来,心中不觉有些焦急,至于贾琏,只垂着头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亦似是不知道半点酸麻的模样,只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等得不耐烦,便见黛玉在雪雁春纤等人的陪同下缓步走进了小花厅,之后,便自端坐在那主位之上。
贾母眼见着黛玉一身正装,心中暗自觉得有些不妙,只面上却是少不得跟黛玉拉关系的,因而见了黛玉后,忙自拉着王夫人行了礼,方自起身笑道:“老身许久没见太女殿下了,只不知道太女殿下的身体可好些了?”
黛玉闻言,只淡淡一笑,道:“劳老太君记挂了,本殿的身子有雪雁春纤她们帮着调理,又有义父悉心照顾,便是祖母和二叔亦是时常来探望的,身子自是一日比一日要好的。”
贾母闻言,只觉得老脸一红,好半晌方道:“如此就好。”
这时雪鹰笑着给黛玉递上茶来,黛玉品了一口,又故意看向跪在地上的贾琏,因问道:“这可是琏二爷,怎么竟是跪在地上的?”又命雪鹭道:“雪鹭,还不看坐,没的说本殿下委屈了客人的。”
雪鹭闻言,忙答应了一声,便要搬椅子过来给贾琏坐。贾母见了,因忙道:“太女殿下,您还是让他跪着罢,只这次我们来,便是领了这不肖子孙来给太女殿下请罪来的。”
“哦,不知道琏二爷做了些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来?竟是要给我请罪的?”黛玉只故作不知,因笑着问道。
王夫人听了,忙道:“太女殿下不知道,这琏儿当初趁着太女殿下给姑老爷送殡,竟是贪没了姑老爷留给太女殿下的家产的!”
本来王夫人想直接开口叫黛玉“林丫头”的,只在来之前,贾母却是百般叮嘱过了,再者元妃还指着黛玉给晋位份的,因此王夫人才如贾母一般唤黛玉“太女殿下”。
听着王夫人这急于撇清的话,黛玉只冷冷一笑,因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当初本殿在贵府住的时候,怎么竟是没有听人说起过的,倒是经常听人说起本殿是白吃白住,一草一纸用的都是贵府的?”
贾母因见着王夫人急于撇清自己,便知道事情不好,毕竟她素来知道黛玉是个聪敏的,因而忙帮着圆道:“都是这个不肖子孙,他贪了姑老爷留给太女殿下您的财产后,不但不思己过,反而回来告诉我们说姑老爷一分财产都没留下的,还命府中小厮大肆宣扬的!”
“原来如此。”黛玉听了这话,却是为贾琏悲哀,他为贾母和王夫人办了许多亏良心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事到临头,竟是这般轻易的当了弃子的。
因而黛玉看了贾琏一眼,因问道:“琏二爷,可是如此的?”
听到黛玉这清冷的声音,贾琏忽然忆起当初黛玉奔丧回府,在船上唤自己“琏二哥哥”时候的样子,只觉得眼中一酸,泪水竟自掉了下来。
沉默了半晌,贾琏忽然抬起头,双目直视着黛玉,道:“不是的,这一切都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命我做的,林妹妹,你要相信我,我从没有想过要占林家的家产的!”
只这句话一落下,贾母和王夫人登时大惊,差点便从椅子上摔落下来,齐齐对着贾琏怒喝道:“琏儿,你胡说些什么!
贾琏闻言,只面上冷笑,却是并不言语。而黛玉却是坐在上面,淡淡的品着茶,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虽然她并不明白贾琏为什么会突然反了口的,不过她可不认为贾琏只是想把贾母和王夫人拉下水,涮清自己的清白这么简单,想来还是有着什么其他的打算的。
贾母眼见着贾琏只是冷笑,却不说话,因急道:“琏儿,你可知道,你这般胡乱说话,却是会连累我们一大家子的,其中还包括凤哥和巧姐儿的!”
听到贾母这般明目张胆的威胁恐吓,饶是黛玉也不由得冷笑出声,道:“原来老太君和贾二太太说的请罪,却是这般的威逼人家请罪的,本殿也算是见识到了!”
贾母闻言,欲待辩解时,却听贾琏冷笑一声,道:“老太太这话可就错了,孙子正是因为考虑到凤儿还有巧姐儿,才会这般说了实话的。若不然,我却是这稀里糊涂的送了命,独留下凤儿和巧姐儿,还不一定怎么被你们薄待糟践呢!”
原来适才贾琏正想要应下了这罪名时,却听到黛玉用那般清冷的声音与自己说话,竟是忽然间想起了当日里黛玉送殡归京途中,黛玉那般凄苦无助的叫自己“琏二哥哥”的场景,之后又忆起林如海临终时对自己的殷殷嘱托,更觉对不起黛玉。
随即又想到,若是自己就这般应下了这贪污黛玉家产的罪名,一切都只自己一个人扛了,依贾母和王夫人的性格,想来以后定会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愈加会利用那些所谓的亲情之名来算计黛玉的,那样一来,他将来只到了地下,可有何颜面去见对自己那般信任的林姑父,还有从小便对自己十分疼爱的姑姑?
再有就是,依天翎皇朝的律法,不仅贪污孤女的家财,并且还污蔑、造谣生事,只这般的罪名却是极重的,即使不死,也是要坐个几年大狱,甚至要充军流放,发配边疆的。若是如此,只留下凤姐和巧姐儿两人,可如何是好?
依着凤姐的性子和对自己的感情,若是自己有个好歹,说不得便会跟了自己去,到时,巧姐儿怎么办?她又不像黛玉,有着做女皇的祖母,还有那些对她呵护倍至,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家人。如果自己果然有个万一,巧姐儿会不会像香菱一般被拐子拐去卖了给人家做丫鬟小妾?或者直接卖到青楼妓馆去,沦为风尘女子?
只一想到这些,贾琏的心便似像在滴血一般,又想起当初林如海临终时紧抓着自己的手,以及那殷切信任的目光,贾琏这才明了一个当父亲的爱女之心,这才后悔起当初对凤姐,对巧姐儿都关心太少。
因此,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此刻一下子坚定起来,迎向黛玉那平静的双眸,说出了那句话。
当然,黛玉却是不曾想到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贾琏却是想了这么多的,不过,当她看到贾琏落下的泪时,她也是能体味到一些贾琏此刻的心情,只那泪,是悔,是悟,是做为一个丈夫和父亲对自己的妻子女儿的愧疚!
而此刻,听了贾琏这么一番话的贾母,心中却是极为震惊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明明已经牢牢掌握住的一切开始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的?
是从黛玉突然离开贾府,又忽然成了英亲王爷的义女,茜香国未来的女皇开始?或者是从探春反抗自己,不愿去渤海国和亲,并和自己大吵大闹,后来又逐渐对自己疏忽冷淡开始?又或者是宝玉逐渐变得昏愦,变得下流,如今又伤了命根子,虽有些起色却依旧有如泥塑木雕一般开始?再或者是现在,贾琏不再听自己的话,反而开始算计自己的时候开始?……
一切的一切,她明明都算计得天衣无缝的,为什么到头来,却是有如那断了线的珍珠,直崩落得乱七八糟,散了一地?难道是贾家的劫数来了吗?是自己的报应到了吗?
想到这里,贾母竟是有些失控起来,不觉大叫道:“不,不会是这样的,不会就这样完了的……”
“我道是谁在这里大声喧哗的,却原来又是你们在搅扰玉儿呀。”只这时,华严子却是穿了一身正式的王爷服饰,走了进来,原本慈和的脸上却是带着几分不悦的神色,眼底深处那微微隐藏着的怒意却是使得华严子整个人如蒙寒霜。
贾母此刻却是有些疯魔了的样子,也没注意到华严子走进来,只口中却是一直叫着“不可能,不可能”的,而王夫人一时之间也是怔住了,竟也忘记了要给华严子行礼。
华严子看了贾母一眼,只对身边贴身带着的小太监小顺子吩咐道:“那贾老太君似乎有些疯魔的,你只将她给请下去,叫太医瞧上一瞧,好叫她冷静下来的。”
小顺子听了这话,又看到华严子使的眼色,便也就明了一切,因笑道:“王爷放心,小顺子一定做得极妥当的。”
言罢,小顺子便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精壮的嬷嬷上来,架起了贾母,便自带出了小花厅。不多时,众人便再也听不到贾母那口中不断叫着的声音,却是直把一旁的王夫人给唬了一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