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忙笑着拉住,“再不说了,再不说了。”
当下姊妹母女几个又说了一会子话儿,宝钗方说要回去将宝贝找出来差人与王夫人送过来,拉着薛姨妈告辞去了。
余下王夫人又是喜悦又是得意,忙遣人去传了周瑞家的来,简要与她说了一番方才宝钗的打算,命她这几日便先去太子府周围瞧瞧可有什么就近的门路,待打探清楚了,她再亲自出马不迟。
周瑞家的闻言,欲言又止,“这个……不太好罢?大姑娘终究只是……,譬如赵姨娘周姨娘的娘家人,什么时候算过咱们家的正经亲戚……”含蓄的提醒王夫人,元春在太子府不过赵姨娘周姨娘一样的人物儿,说白了甚至比她二人还不如,王夫人若是贸贸然登门,只怕会自取其辱。
然自古“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王夫人已然被宝钗画的那块儿元春出人头地的“大饼”晃花了眼,又岂能听得进周瑞家的提醒?当下便骂道:“咱们大姑娘什么样儿人,岂是后院那两个贱人所能比拟一二的?闭上你的臭嘴,正经做事去罢,好多着呢!”
骂得周瑞家的不敢再说,只得赔笑着应了,悻悻然的出去了,暂不表多。
如今且说薛姨妈与宝钗离了荣喜堂王夫人那里,还在半道上薛姨妈便忍不住没好气的说道:“你作什么提出要给你姨妈咱们家的宝贝去太子府打点,你没听她先前说欲与林家结亲,只拿咱们家当候补……”赔了银子又捞不着好处的生意,她可不作。
“妈胡说什么呢!”一语未了,已被宝钗压低声音打断,“有什么话儿家去后说不得,非要在这里说,也不看看这里人来人往的,是说话的地方吗?”
薛姨妈见此地确非说话的地方,自悔失言,只得先掩了口,跟着宝钗回了梨香院。
一回至梨香院的正房,连下人来不及屏退,薛姨妈便冷笑道:“看你姨妈方才那副两面三刀的德行,真真有够气人的!”
宝钗忙摆手令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说道:“妈心中有气,我能想来,但只如今咱们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妈就不要再生气了,省得白气坏了身子。”
薛姨妈犹自恨恨道:“你又不是没见她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我怎能不生气?”又纳罕道,“你作什么给她出了那样好主意?如今她都已不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了,明儿真让元姑娘得了势,只怕她的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了!”
宝钗撇唇嘲讽一笑,方道:“大姐姐在太子府连个名分尚未挣上,说白了,连赵姨娘周姨娘尚且不如,就凭她的身份,岂能真见到太子妃?”
“那你还再四撺掇她去?”薛姨妈越发糊涂了。
宝钗淡淡一笑,“我自有我的打算。”扬声唤了莺儿进来,“……去外面瞧瞧二爷在不在,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进来一趟。”
莺儿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宝钗方与薛姨妈道:“妈且别管了,此事我自有主张,若是成了,咱们家才真真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薛姨妈还待再问,被宝钗以‘去瞧瞧明儿请老太太她们吃酒的菜单’为由,请了出去。余下宝钗略整了整衣妆,方静候起薛蝌的到来。
约莫半盏茶过去,薛蝌来了,进门便略显拘谨的与宝钗请安,“见过大姐姐。”又恭恭敬敬的问,“未知大姐姐这会子唤兄弟来,有何吩咐?”
宝钗见他缩手缩脚的,暗自冷笑,哼,庶出的就是庶出的,无论怎样抬举,还是一副上不得高台盘的样子!面上却一点不表露出来,反而亲亲热热的道:“二弟快坐,自家姐弟,何必这般客气?”
薛蝌方畏首畏尾的坐了,动也不敢乱动一下。
宝钗又命莺儿,“快与二爷沏滚热的茶来。”
薛蝌听说,忙起身连连摆手,“怎敢劳烦莺儿姐姐与我倒茶?我来大姐姐这里又不是客,让我自己倒罢。”
宝钗笑道:“你只管坐你的,丫头们跟前儿,原该如此。”
薛蝌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道:“虽如此说,大姐姐房里的姐姐们,我如何敢放肆。”适逢莺儿沏了茶回来,他忙双手接过,道了一声谢,方复又坐下了。
宝钗见状,便满意的笑了起来,因与他说起了明儿请贾府众人吃酒之事,“……到时候众爷儿们就全赖二弟招呼了,万不可失了礼数与体面,让人笑话儿。”
薛蝌忙一一应了,“母亲与大姐姐这般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让您们失望的。”
又交代了一些细节问题,宝钗方状似无意的提起了欲帮王夫人一把之事,“……虽说是骨肉至亲,咱们一家住在这里,已是多有叨扰,与姨妈添了不少麻烦。如今姨妈有难,咱们自然该全力帮她一帮才是,不然姨妈寒了心,待明儿咱们有难时,只怕亦会求助无门,未知二弟意下如何?”
薛蝌忙道:“但凭大姐姐吩咐,兄弟再无不从的。”心中却在冷笑,说得这般好听,还不是想从王夫人那里得到好处罢了,她们姊妹姨甥,果真是一丘之貉!
宝钗见薛蝌表了态,方道:“我的意思,是先让姨妈不要贸贸然上门,且待咱们打听清楚了太子爷平日出门回府的时间和进出的门,再寻下一个最好的时机请姨妈上门,到时候只要能先见到太子爷,岂不比求见太子妃更有用?”说完便有意顿住不说了。
薛蝌何等精明之人,且又最是了解宝钗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最了解自己的,往往都是对手”,平日里在薛姨妈宝钗面前装得缩手缩脚,不过是他藏拙以免惹得她母女二人更加防备的手段罢了,如何猜不出宝钗的真正用意?暗自不屑的同时,面上却是一脸的茫然,“能见到太子爷,自然比见到太子妃更有用,但只咱们这样身份,如何能见到太子爷呢?”
见薛蝌犹未明白自己的意思,宝钗又是恼怒又有几分自得,恼怒的是她都说得这般明白了,他却还是不懂,真是有够愚蠢的,难道真要让她一个女儿家把话说明不成?自得的则亦正是他的愚蠢,他越是愚蠢,便越是方便她们母女拿捏。
但面上却还是一派温和:“我的意思,就是想请二弟明儿得了空,便多去太子府门前晃晃,必要的时候,再许一点好处给太子府门上的人,务必打听清楚太子爷的行踪作息,到时候姨妈再上门,不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这些事情,她实在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去办,也不能交给王夫人的人去办,王夫人虽愚蠢,难保就看不出她的真正用意,到时候惹恼了她,她不但有可能见不到太子爷,连贾府这头的婚事,只怕亦将不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她可不作!
薛蝌闻言,方一脸恍然的道:“哦,我明白了,大姐姐就是让我去打听太子爷的作息行踪嘛?大姐姐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好,不让母亲和您失望的。”
宝钗点头笑道:“我自然相信二弟的能力,但只一点,此事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见薛蝌慎重的点头应了,她又道,“待会儿二弟便去账房支一千两银子花销罢,我会让莺儿去跟账房的人说的。”
薛蝌忙摆手道:“我有月钱呢,足够花了,很不必去账房支银子了。”
“月钱原是供你日常花销的,此番却是为姨妈打点,怎好花你的钱?”宝钗笑道,“再者,太子府门第甚高,只怕守门的人尚自觉高人一等,几两银子如何入得他们的眼?二弟就不要再推辞了,省得坏了咱们的大事儿。”
说得薛蝌不敢再推辞,只得点头应了,又与宝钗说了几句闲话儿,方告辞去了。
余下宝钗命莺儿送了薛蝌出去后,方进到内室里,翻箱倒柜找起她先前说与王夫人的压箱底儿的宝贝来。
不提这边厢宝钗的暗自筹谋,如今且说林府内,自闻得胤禛说李德全瞧瞧透露与他,康熙已草拟好了圣旨封如海为镇南侯,并抬籍正黄旗后,林府上下便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喜悦当中,既期待着圣旨早日颁下,又害怕在此期间会有什么变故。
好容易到了正月初三日午时,果真有婆子忙忙进来,道:“有公公来降旨。”
如海与贾敏对视一眼,彼此都激动得心怦怦直跳。黛玉亦是一脸的激动。
片刻,如海回过神来,忙命人摆香案,启中门迎接。又命贾敏回房服侍自己换了官服,方大踏步往外去了。
余下贾敏与黛玉墨玉并周嬷嬷等人皆是满脸的激动与焦急,只恨不能跟着如海出去,第一时间听到圣旨都说了些什么。黛玉遂使了雪雁春纤去第二进院子的穿堂等消息。
有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雪雁春纤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太太,姑娘,老爷升了,老爷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