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道:“找件素色一点的衣衫来给我母亲换上,另外再将她头上的钗环卸了,换上前儿个太子妃娘娘赏我的那套玳瑁头面。”以薛姨妈现下的打扮去见太子妃,只怕会让后者笑岔气儿的。
香兰忙应了,请了薛姨妈至一旁的套间儿内,又唤了另一个丫头进来,二人合力为薛姨妈上下收拾了一通,待她再出来时,宝钗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点头道:“就该这么着。”又命人唤了莺儿同喜进来,吩咐:“你们两个看清楚了,以后就服侍着太太作此打扮,若是再像先那样,仔细我拔了你们的皮!”
二婢闻言,都是暗自叫苦不迭,这样好的衣衫首饰,也就太子府才有,怎么可能让太太日日穿戴?再者,太太如今凡事都听朱妈妈与师妈妈两个的调停,多早晚理会过她二人的话儿?但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赔笑着虚应道:“奴婢们理会得了,请格格放心。”
宝钗又命丫头给自己整理了一番衣妆,还有意将脸涂抹得苍白以致看起来气色不好大的样子,方扶了香兰,领着薛姨妈,去到了前面儿太子妃的正房。
太子妃早就知道薛姨妈来了,彼时正听冯才家的绘声绘色形容后者一路上的丑态,正是笑不可仰之际,就闻得丫头来报:“回娘娘,宝格格携其母薛太太在外面儿求见,说是要给娘娘请安谢恩。”
不待太子妃说话,侍立在她身侧的石妈妈便先冷笑道:“还真拿自己当盘菜儿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往娘娘屋里带,也不怕污了娘娘的眼?待奴婢打发了她们去!”抬脚就要往外面撵人去。
却被太子妃摆手止住,要笑不笑的道:“虽说本宫不打算见她母女两个,妈妈也别作得太过火儿了才是,不然之前那些个戏不就白唱了?只管拿好听点子的话儿打发了她们便罢了。”令冯才家的,“立刻吩咐厨下预备一桌上好的席面,毕了送到宝格格屋里去,就说是本宫知道她们母女久别重逢,特意赏下的团圆饭,让她们只管自在的说体己话儿便是,不必来谢恩了。”
石妈妈会意,与冯才家的对视一眼,又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方分头各自忙活儿去了。
再说宝钗领了薛姨妈过来给太子妃请安,一路上薛姨妈都紧张得了不得,到了之后更是忍不住喃喃道:“太子妃娘娘会不会有三头六臂?……我还是不要去了罢?省得见了她我心下紧张,作出什么失礼之举,反倒不好。”
见母亲这般上不得高台盘,宝钗是又急又恼,因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太子妃娘娘最是宽和仁慈的,你怕什么?只管以平常心待之也就罢了,再者不是还有我在一旁提点着你吗?这般紧张,弄得我也跟着你紧张了。”
母女两个正说着,就见石妈妈笑意盈盈的出来了,欠身给宝钗见了礼后,笑道:“娘娘这会子不得闲儿,特意让我出来给宝格格说一声,就不必谢恩了,说宝格格与令慈久别重逢,必定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说,让只管回屋里自在说话即可。”又道,“娘娘还赏了团圆饭,过会子就该送到格格屋里了,请格格与令慈也只管享用便是,不必再来谢恩了。”
宝钗听说,忙满脸堆笑的道:“有劳妈妈了。娘娘虽宽和,但正所谓‘礼不可废’,还是让我给娘娘磕个头罢。”说着拉了一脸如释重负的薛姨妈一把,让她跪到自己身后,恭恭敬敬冲着太子妃房间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又赔笑与石妈妈寒暄了几句,方领着薛姨妈复又回了自己的屋里。
不多一会儿,果真有冯才家的亲自领着几个婆子抬了一桌上好的席面过来,宝钗忙令人接进屋里,又重重的打赏了冯才家的并众伺候之人,令香兰送了她们出去,方与薛姨妈对坐着,享用起太子妃赏下的席面来。席间第一次吃到不亚于御宴菜肴的薛姨妈有多自得有多丑态毕露,自不必说。
一时饭毕,宝钗又陪着薛姨妈说了一会子体己话儿,便使人请了冯才家的来,令其再送薛姨妈回去。当下母女两个自然又是好一番依依不舍,宝钗又再四叮嘱薛姨妈不要忘了先前自己交代的事,方瞧着她主仆几人随着冯才家的去了,暂且不表。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的,展眼黛玉与胤禛成亲已将近一月了。二人原便情深意浓,心意相通,这一个月以来过得有多幸福美满,自不必说。
白日里胤禛上朝去后,黛玉便在刘光源家的等管事娘子的协助下,慢慢儿的将家务都上了手,又凭着自己多年管家得出的经验,将府里一些人事账目上的弊病都祛除了,一时间将四贝勒府打点的是井井有条;到了晚间胤禛来家,二人用罢饭后,便待在房间里,或是下棋或是看书或是吟诗或是作画,毕了再一道儿歇下,日子简直比神仙尚要快活几分。
这一日晨起送罢胤禛早朝后,黛玉依惯例在院子里散了一圈步,方回到屋里。
早有春纤领着小丫头子捧了热水手巾上来,服侍她净手,一旁雪雁则捧了一盏犹冒着丝丝白汽儿的燕窝粥候着。
黛玉净了手,接过燕窝粥吃了大半盏,又用过早饭漱了口,方到得上房的大厅里,听管事娘子们回起事儿来。
将处理完时,有小丫头子跑进来,行礼后道:“回福晋,八贝勒府使人来请安。”
黛玉听说,打发了众管事娘子,方笑向一旁刘光源家的道:“不是说八爷禁了八福晋的足吗,怎么这会子倒打发人上门请安来了?”命她,“你且瞧瞧去,言语行动上都客气些。”
刘光源家的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黛玉方又向雪雁等道:“依你们说,八贝勒府与咱们府不过一墙之隔,平日里咱们爷与八爷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八贝勒府这会子倒忽喇喇打发人上门来请安了?”
雪雁春纤二人打小儿便跟着黛玉,才学见识远非寻常丫鬟可比,差不多寒薄人家的小姐尚且及她们不上,后又瞧着黛玉如何掌家如何运筹帷幄,虽不敢说学到了几分去,至少皮毛还是学到了一些的,闻言自然便知黛玉是有意考她们了,因忙笑道:“福晋分明已猜到八贝勒府来人的来意了,偏还要来考奴婢二人,奴婢二人少不得要献丑了。据奴婢们看来,八贝勒府这会子使人来,一准儿是送帖子来邀请福晋过府赴宴的。”
黛玉闻言,点头微笑:“不错,你们两个越发长进了,明儿也不知道会便宜了那家的傻小子!”以郭络罗。柳遥对她的心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绝难打发人登他们家门的,那么今日就必定是来邀约她和胤禛过府聚会的。须知他们同一日大婚,她和胤禛早在大婚后的第四日便已请过众阿哥福晋了,他们却至今犹未请大家,这等于是在变相的告诉众阿哥府,郭络罗。柳遥这个新八福晋是不受八贝勒重视的,换了她是郭络罗。柳遥,只怕也会急得跳脚。
而郭络罗。柳遥又才被胤祀下令禁了足,这几日就该禁足期满了,她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在众妯娌面前证明一下,自己这个八福晋还是很受八贝勒重视的,自己还是八贝勒府惟一的女主人。
雪雁春纤二人被打趣儿,都是羞红了脸,跺脚不依道:“福晋越发不正经了,惯爱拿咱们两个取笑!”
黛玉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赶明儿我就让刘妈妈注意给你们物色人家,务必要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嫁到好人家去。”
虽说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起此事的,但黛玉心里确实想给二人找一个好的归宿,不必家世有多显赫,只要人品好,有上进心,而且尽可能的专一。因此那怕以二人的条件再叫上四福晋贴身侍女的名号,黛玉完全可以安排她们嫁给某些三四品或者手握实权的官员们作填房或是贵妾,以此来为胤禛拉拢人心,——众皇子阿哥府这样的现象屡见不鲜,黛玉也舍不得委屈她们。
二人被她说得越发臊红了脸,幸得刘光源家的适时回来,方为她们解了围。
刘光源家的双手将一张烫金的帖子举过头顶奉与黛玉,道:“回福晋,八贝勒府的人是为送帖子来的,奴婢留她们吃了茶,又做主赏了她们一等封儿。请福晋过目。”
黛玉接过帖子,展开快速扫了一眼,见果然是请她和胤禛后日过府一叙的,因点头笑向雪雁春纤道:“果然料得不错。”命将帖子先收起来。
至晚间胤禛来家后,黛玉便命将帖子拿了出来给他看,一面笑道:“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八爷八弟妹这顿酒了。”
胤禛勾唇一笑,道:“只怕八弟这会子发帖子请大家过府聚会,也有趁机向太子爷赔罪,请他收手的意思罢?真真是可惜了,咱们还没看够戏呢!”原本不过是打了一个侍妾的板子,不痛不痒的一件事,却闹得现下京城里几乎人皆尽知,若是没有太子府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说出去有谁会信?太子妃第二日便擢升了那个挨打侍妾的位分就是最好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