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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薛蝌心下越发纳罕,脚下亦越发快了。

一时到得厅里,果见当中的榻上已坐了一名打扮得十分华丽,却满脸严肃的嬷嬷,薛姨妈正满脸堆笑的陪坐着,对方却正眼不看她。地下还堆了几只箱子,彼时正大开着,一眼便能看得见里面满满的首饰珠宝,绫罗绸缎等物,甚至还有大红的嫁衣及凤冠霞披。

见此状,薛蝌心里先是一慌,以为来人真是为接宝琴而来,但转念一想,妾室是不可以穿大红嫁衣的,更遑论还有凤冠霞披?何况薛家也不配让太子府这般大费周章,心里便有了几分底,因上前向那嬷嬷问道:“晚辈薛蝌,见过嬷嬷,敢问嬷嬷如何称呼?”

那嬷嬷矜持的看了他一眼,方淡淡道:“老身是太子妃娘娘跟前儿的石妈妈,公子便是薛二爷了?”

薛蝌点头道:“晚辈正是,敢问石妈妈今日大驾光临,又指名要见晚辈,却是所为何事?”

石妈妈见他生得俊秀儒雅,又斯文有礼,再一想到他庶子的身份,不由生出了几分好感与怜悯来,神色不自觉已缓和了几分:“实不相瞒公子,老身今日乃是奉太子爷与太子妃娘娘之命,前来为令妹薛二姑娘送嫁妆的。太子爷与太子妃娘娘耳闻梅家三公子有求娶令妹之意,已遣人去梅家赐婚了,又特意了老身来为令妹添妆,薛二爷,还不快谢恩?”说着站起身来,身姿笔挺的望前跨了一步。

饶是薛蝌已猜到这位石妈妈绝然不会是为接宝琴进太子府而来了,却亦未想到她的真正来意竟会是为宝琴添妆,怔忡了片刻,方回过了神来,因忙单膝跪下,朝着石妈妈的方向谢了恩:“薛蝌叩谢太子爷与太子妃娘娘的大恩!”过程并不重要,只要结果是琴妹妹能得到幸福,要他作什么他都是情愿的!

石妈妈见他应对得体,满意的点了点头,方又道:“太子爷与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让令妹与梅三公子择日尽快完婚。临来前太子妃与老身也看了黄历,下月二十日便是再好不过的好日子了,未知薛二爷意下如何呢?”

薛蝌早已料下经此一役,宝钗必定凶多吉少,薛家只怕亦躲不过被牵连,巴不得梅家早些将宝琴迎娶了将她摘出去不受牵连,闻言自是称愿,忙道:“薛蝌但凭太子爷与太子妃吩咐!”

石妈妈越发满意,又语带深意的提醒他‘此等大喜之事,务必要让京城里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大家同喜方好’后,方告辞去了。

薛蝌嘴角浸着得体的笑容,不卑不亢的将她一直送到了大门外。

却说薛蝌嘴角含笑,不卑不亢送了石妈妈至薛家大门外。石妈妈原便对他很有几分好感与怜悯,这会子又见他这般沉稳持重,丝毫不像薛姨妈宝钗那般上不得台面,暗自感叹“歹竹出好笋”之余,到底没忍住提醒了他一句:“薛二爷,容老身多嘴说一句,薛氏那个贱人……哦,就是令姊,此番已是触动了太子爷与太子妃的真怒,十之八九是活不成了,薛家必定也要受到牵连,二爷还是早作打算罢,省得将来被她们那对上不得高台盘的下流母女所连累了!”心里也在暗忖着过会子回府后,要不要在太子妃跟前儿替他兄妹二人美言几句?

薛蝌何等精明有眼色之人,如何瞧不出这石妈妈是真心在提点自己?有心想给她打赏个值钱点的东西罢,认真论起来,人家身份比自己尚要尊贵些呢,又是太子妃跟前儿得用的妈妈,会有什么是没经过没见过的?之所以提点自己,不过是一片好心罢了。自己若真贸贸然送了什么东西,反倒玷污了她的一番美意,倒不如实心实意与她行个礼道个谢,让她能感受到自己由衷感激的好!

因几步绕至石妈妈面前,冲着她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情真意切的道:“多谢妈妈提点之恩,他日妈妈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薛蝌但凡能办到,绝不推辞!”

石妈妈跟在太子妃身边儿多年,乃第一个得用之人,又岂会是那等没有眼力价之人?自然瞧得出薛蝌是发自真心感激自己,倒比平日里进宫收到主子娘娘们的贵重赏赐尚要觉得心中熨贴,因又笑着说了一句:“薛二爷不必客气,老婆子原也非那等善男信女,不过是偶然发了‘与人为善,与己为善’的心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方就着地下跟车婆子的手,上了太子府的马车,一径去了。

余下薛蝌直瞧着她们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再也看不到踪迹后,方折回了厅堂去。

方到得厅堂外,就闻得薛姨妈正在里面又骂又嚎:“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没死呢,那个小狐媚子的婚事就只能由我说了算,太子妃又如何,不还得听太子爷的话儿?不行,我得上太子府找格格,找太子爷为我做主去……”

一旁朱妈妈与师妈妈则正拉的拉,劝的劝:“太太千万息怒,须知内院之事向来都是主母做主,便是太太真见到了格格,也不一定就能改变这个事实啊,指不定还会为格格带来祸事呢!何况太太还不一定能见得着格格,太子妃今儿个既使了人来给二姑娘指婚,指不定她已知道了格格的企图亦未可知,先不先门上的人就不会与太太通传了。横竖如今太子妃连嫁妆都送来了,太太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场面作得好看一点呢?便是二爷见了,心里也喜欢……”

话未说完,已被薛姨妈兜头啐了一口:“呸,那个忤逆不孝的孽种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般为着他们两个下流东西?我告诉你们,他今天有的一切,都是我抬举他才会有的,那一日惹急了我,我立刻让他逐出家门,让他什么都没有,让他什么都不是!”

薛蝌在外面越听越怒,转念一想,这倒不失为一个脱离薛家,与薛家一刀两断的好契机,因强压下满心的怒气,一脚跨进门里,冷冷说道:“那就请你立刻将我们逐出家门罢,求之不得!”

薛姨妈正在气头上,如何听得他这般冷言冷语?当即便忍不住抓了桌上一个茶盅向他砸去,“忤逆不孝的东西,你以为如今你翅膀硬了,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我告诉你,薛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薛家的银子钱你也休想带走一分!”哼,真当她是死人,以为薛家可以任他为所欲为了?门儿都没有!

“薛家的银子钱,我一分也不稀罕,如果有可能,连‘薛’这个姓氏我也不想要!”薛蝌微微一侧身,避过她砸过来的茶盅,带着几分不屑冷冷道,横竖如今薛家那些店面商铺都只余下一个空壳子,这个毒妇想要,就都拿去罢。

薛姨妈几时见过薛蝌这般硬气?一时间除了气得哼哼大口喘气,倒不知该以何应对了。

薛蝌见状,冷冷一笑,命人去唤了自己的小子至外面,吩咐道:“立刻着人写‘恩断义绝书’去,就写‘今日薛蝌薛宝琴与薛家恩断义绝,从此生老病死,再无瓜葛!’,另外再写明‘薛家的财产薛蝌薛宝琴一分不要,净身出户!’,写好了拿过来盖手印印印章,毕了送到顺天府去备案!”

小子原是薛蝌的心腹,自然只听他一个人的,闻言也不顾薛家下人们的劝阻,转身一溜烟儿便去了。

余下薛姨妈见薛蝌这般决绝,原本只存了五分要将他兄妹逐出家门的心,也攸地涨到了十分去,因厉声喝命那些赔笑着欲解劝薛蝌的下人们譬如莺儿同喜之流,“你们都给我闭嘴,由他去!我倒要看看,离了薛家的庇护,他一个没钱没势的黄毛小子,能混出个什么样儿来!”冷笑看向薛蝌,“明儿若是混成了乞丐花子,好歹别忘了回来,看在老爷的份儿上,一碗冷饭,还是可以赏你的!”

薛蝌懒得与她多说,扭身便去了宝琴的屋子,命她:“只收拾一下当年娘留下的东西即可,其他的一根线也别拿,咱们过会子就离开这里,以后永不再回来!”

前面发生的事情,宝琴的贴身丫头螺儿一直使了小丫头子去密切关注着,有什么立刻回来禀告,因此宝琴虽未身历其境,却已知道了个七七八八,闻言也不多说,使了螺儿收拾东西去后,方带着几分淡淡的愁绪问道:“离了这里,咱们又能去那里呢?总不能再去打扰林夫人罢?”

虽然她实在喜欢贾敏的慈爱和黛玉墨玉姊妹二人的热情善良,但彼此之间到底无亲无故,何况她很快就要嫁人,时间紧急,一切都未准备,到时后必定一片忙乱,他们怎好一直麻烦人家呢?

薛蝌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你放心,哥哥自有安排,管保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