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婢见她严肃起来,也跟着正了面色,上前服侍起她更衣盥洗,梳妆打扮来。
方收拾妥当,就有小宫女进来道:“回福晋,内务府打发人送分例的节礼来了。”
黛玉听说,少不得领了雪雁春纤去看,见不过是些煮熟了的各式粽子和菖蒲艾草之类,虽不值什么,难得的是应景,遂命雪雁赏了送东西来的小太监,又指挥其他人将菖蒲艾草都挂起来,将粽子按等级赏了下去。
众下人正谢恩之时,云绯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行了进来,黛玉忙打发了众下人,笑着迎上去:“怎么这会子有空来找我?”又问,“你从那里来,德妃娘娘的居所?”都这个时辰了,云绯肯定去给德妃请过安了,总不能她也像自己一样,“回笼觉”睡过了头罢?
云绯点点头:“是啊,我才去了那边请安,不过……”
“不过什么?”黛玉忙问道,“她摆脸色与你瞧了?”昨晚上云绯也没有过去伺候,只是德妃到底不是人家的正经婆婆,如果连这都要摆脸色的话,也真是有够极品了!
云绯笑道:“不过她根本忙得没时间理会我。”说着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今儿个皇上要设宴款待伴驾的人及这里的官员们,原本皇上是命宜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全权打理此事的,偏生那一位不甘寂寞,一大早便到皇上跟前儿去请命,说宜妃惠妃二位娘娘‘素来体弱’,她与她们姐妹情深,实在不愿意见到她们因此而累坏了,愿意为她们‘分忧’,皇上二话没说便允了,那一位这会子正忙得团团转呢,那有空闲摆脸色与我瞧?”
黛玉正担忧自己去得太迟会被德妃借机刁难,没想到云绯就带来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不由喜上眉梢,道:“太好了,我正担心去晚了会被她说呢,这下可好,连去都不用去了。”
“那我给姐姐带了这样好消息来,姐姐拿什么谢我啊?”云绯笑得眉眼弯弯的,“不如姐姐同我下盘棋罢?”命雪雁,“还不快去取了棋盘来呢。”
“呃,这个……”黛玉听她说要跟自己下棋,不由暗自叫苦不迭,“我看我还是去德妃娘娘跟前儿应个卯的好,她没空见我是她的事,我若是不去,就是我的不是了。”
但凡与云绯熟识的人,谁不知道她棋下得是出奇的烂?棋技烂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她的棋品更烂,走一步悔三步是家常便饭;而且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还不准对手放水,只准与她死磕到底……总之一句话,与她下棋简直不亚于遭受“满清十大酷刑”!相较之下,去给德妃请安就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云绯却不让黛玉走,一把便将她拉回了座位上,不满的道:“我方才不都与姐姐说过德妃娘娘很忙,根本没空见你了吗?你只放心罢,她不会因此而怪你的。”说着忍不住摩拳擦掌,“……人家最近时常同十三爷切磋,据他说来,我的棋技比先时长进多了,我正想找个人来试试深浅呢,偏姐姐又不肯同我下。不行,今儿个姐姐一定要同我下一盘才行,不然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一席话说得黛玉哭笑不得,禁不住万分同情起胤祥来,他的棋艺在众皇子阿哥之间可是数一数二的好,连康熙向来都赞誉有加,如今却被迫要忍受云绯的破棋艺棋品,真是有够悲催的!不过转念一想,以他二人的感情,焉知胤祥不是乐在其中的,没准儿他还觉得自己这个小娇妻可爱呢?
思忖间,云绯已摆好了棋盘,跃跃欲试的道:“姐姐,棋盘我都摆好了,你看你是执白还是执黑?”
可不可以不下啊?黛玉暗自哀嚎一声,她不是胤祥,没那份超强的忍受力和意志力啊!但看云绯满脸期待,亦只能垂头丧气的坐下,如丧考妣般执起了黑子,有气无力的道:“我执黑罢。”
云绯听说,双眼亮晶晶的执起一枚白子,便放到了棋盘上,然后催黛玉快下。
黛玉漫不经心的将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上,正忖度着要使个眼色让雪雁尽快找个借口来“解救”她才是,就有小宫女跑进来道:“回福晋,太子妃娘娘来了。”
“真的?”黛玉听说,大喜过望,霍地站起身来便欲接出去,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谢太子妃过!
后面云绯见她一扫方才的半死不活模样儿,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愕然了一下,只能不情不愿的令雪雁将棋盘收起来,自己亦跟着黛玉接了出去。
果见一身淡蓝软缎袍子,其上绣着大朵牡丹粉蝶,戴着珊瑚玉步摇的太子妃被人簇拥着行了进来,黛玉与云绯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前见礼:“见过太子妃!”
早被太子妃一手一个搀了起来,笑道:“自家妯娌,何须这般生分,两位弟妹还是叫我‘二嫂’罢。”
黛玉从善若流,换了称呼道:“今儿个二嫂怎么有空来这里逛逛?”
太子妃待跟她来的人与黛玉云绯见过礼后,方笑道:“昨儿个夜里闻得太子爷说保定行宫别有一番风情,尤其是那边的池子,如今正是菡苋‘遮天连叶无穷碧’之时,更是绝对值得一游,因此我打算趁这会子有空,来邀了两位弟妹与我一道逛逛去,不知二位弟妹可赏光否?”
黛玉听说,禁不住心里一“咯噔”,太子妃忽然前来,提出欲到处逛逛去,尤其还特意提到了那个人工湖,难道是贾宝玉将遇上她和云绯之事告诉了太子,太子又告知了太子妃,令其前来探她们口风的?
她忙强自稳住心神,笑道:“实不相瞒二嫂,昨儿个我同十三弟妹已四处逛过了,那个池子果真好。只不知是不是这里平日里下人不多之故,四处都特别安静,连有外男闯了进来都不知道,弄得我和十三弟妹方一进亭子便遇上了,真真是有够扫兴的!”侧面告诉太子妃,她们是在太子离开后方去到亭子里的,根本没可能听去他那些腌臜事。
太子妃明显神色一松,但随即又皱起眉头,面有难色的向黛玉道:“实不相瞒二位弟妹,昨日那个外男,其实是太子爷跟前儿……颇为看重之人,太子爷到那里都不忘带着他,偏生他年少无知,又天性烂漫,所以昨儿个才唐突了二位弟妹,太子爷昨儿个还特地吩咐我一定要来向二位弟妹陪不是呢,还请二位弟妹原谅则个。”
陪不是是假,警告她们是真罢?黛玉与云绯对视一眼,都笑道:“不过一点子微末小事,何足挂齿,二嫂也太客气了,没的白生分了。”
太子妃点点头,“我就知道二位弟妹最是那通情达理之人。”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四弟妹与太子爷那个……长随,乃是姑表兄妹,不知可有此事?可巧儿他姐姐又是太子爷的格格,喏——”一指身后一个身着粉红色绣蓝金边衣裙,头发梳成圆髻,插了金钗玉簪,面容姣好的女子,“就是这位元格格,如此算来,咱们两家倒称得上是‘亲上加亲’了!”
原来面前的女人就是原著里那个宁荣二府都奉若神灵,恭敬有加的贾元春!黛玉一面听着太子妃说话,一面不着痕迹打量起她来,但见她眉目生得与探春有五六分相似,但较之探春的英气,又多了几分柔媚与成熟,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而且难得的是,她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魅力。
黛玉忽然想到昨儿个雪雁说的贾元春之所以想方设法将贾宝玉弄进太子府,就是为了能在自己年满二十五岁之前,得到一个名分,以逃过被遣出宫,自行婚配的命运,心下禁不住有几分感慨,照理说二十五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最美的年纪,可是放在这个时代,却已称得上是“人老珠黄”,也难怪她会狗急跳墙,连让自己亲弟弟作娈宠的事情都做得出了。
只是太子妃也真够能忍的,眼看自己的丈夫左一个新欢又一个近宠的抱在怀里,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将眼中钉带在身边时刻碍眼也就罢了,甚至还能面不改色的出面为丈夫作的腌臜事收拾残局,果然是古代“贤妻”的典范了!
思忖间,太子妃已命贾元春:“论长幼你是姐四福晋是妹,但论起尊卑来,却是她为尊你为卑,还不上前给四福晋磕头见礼呢!”
就见贾元春低眉顺眼的上前正对着黛玉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婢妾给四福晋请安,四福晋吉祥。”
方才闻得太子妃一再说自己与贾家姐弟乃姑表亲时,黛玉已是动了几分气,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镇南侯府与荣国公府早无瓜葛了?偏太子妃却一再强调他们有亲,甚至连‘亲上做亲’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说什么‘论长幼你是姐四福晋是妹’,分明就是在趁机贬低她的身份,难道真当镇南侯府,当她好欺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