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黛玉越发气笑不得,因要笑不笑的说道:“臣媳愚鲁,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臣媳只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乃是祖训,违者必遭重罚。臣媳等人虽不会去胡乱说嘴,但正所谓‘隔墙有耳’,焉知不会被有心人听了去,传到皇阿玛耳朵里的?娘娘还是慎口的好!”
难道德妃以为到了今时今日,她还有资格同他们谈条件吗?哼,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别说胤禛如今已有足够的能力和实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想他暂时还没有那个实力,他也定然不会同自己的杀母仇人合作的,那简直就是在与虎谋皮!更何况旁人不知道康熙在想什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却是知道的,自然不会傻到去触康熙的霉头。
德妃满以为自己抛出相助胤禛登上太子之位这个巨大的诱饵,黛玉就一定会上钩,却不想,黛玉不上钩也就罢了,竟还义正言辞的说了她一顿,丝毫不顾及她为尊为长,一宫主位的颜面,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翻了脸,“砰”的一掌击在桌子上,怒骂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教训起本宫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婆婆,还有没有本宫这个当今的德妃娘娘?真真不是个东西!”
“如德妃娘娘所说,臣妾是人不是东西,德妃娘娘这么说,是在告诉臣妾,您就是个东西吗?”黛玉也动了真怒,禁不住反唇相讥道,“再者,我们家爷的额娘可是已仙逝了的皇后娘娘,那才是臣妾的正经婆婆呢,德妃娘娘要摆婆婆的款儿,请到十四福晋面前摆去!”这句话她老早就想说了,估计也是胤禛的心声,所以说出来之后,她直觉全身前所未有的通透与畅快。
话音刚落,就见德妃已气得浑身发抖,一面大力捶着桌子,一面暴喝道:“来人,给本宫狠狠掌这个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的狐媚子的嘴!”
“嗻!”侍立在她身后的安嬷嬷忙大声应道,摩拳擦掌的行至黛玉面前,满眼得意的说了一句:“四福晋,老奴得罪了!”便要抬手掴黛玉的耳刮子。
“你敢!”却在接触到黛玉寒冰一样的目光,闻得她冷冷的话语后,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手也不自觉软软的垂了下去。
眼见自己的心腹都拿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德妃越发怒不可遏,霍地站起身来,大步行至黛玉面前,大力将安嬷嬷揎到一边,抬手就对着黛玉那张粉嫩白皙的脸子呼了过去!
德妃的巴掌最终并未能如愿打到黛玉,只因她的手被人半途截住了,截住她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侍立在黛玉右边的若梨。
若梨抓了德妃的手,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骂她‘大胆奴才’,如何命人上前来拉扯她,都自巍然不动,始终不松开,最后还是黛玉发了话:“行了若梨,放手罢。”她方松开了德妃的手,又低眉顺眼的退回到了黛玉身后去,跟德妃来的人却再没有一个敢小瞧她了。
德妃原本就深恨黛玉了,如何经得起这接二连三的,在她看来绝对是不能忍受的打击?但见她僵立在原地,双目冒火,暴戾的盯着黛玉,久久都不曾动过一下,以致黛玉都忍不住坏心的怀疑,她是不是气得灵魂出窍,抑或是气傻了?
念头闪过,冷不防却觉得肚子一痛,黛玉心下大骇,忙低头看去,竟是德妃一头向她撞了过来,口内还胡乱嚷着:“横竖我祯儿的后半辈子已是毁了,今儿个就让我们同归于尽罢……”话未嚷完,已被最先反应过来的若梨若桃一左一右架住,动弹不得了。
再说黛玉,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撞,禁不住打了一个趔趄,后腰亦撞到后面的椅子上,下腹登时有种下坠的感觉,不由又慌又怕。但仍就着业已回过了神来,忙忙上前扶她的云绯和雪雁的手,强撑着站起了身来,冷冷的、一字一顿的向德妃道:“今儿个若是我腹中的胎儿有个什么好歹,你和你的宝贝儿子胤祯,就等着陪葬罢!”
然后喝命若梨若桃:“将这个疯婆子给我丢出去,别让她脏了我的地儿!”横竖已经撕破脸了,就一次性撕破到底罢!
德妃也未料到自己方才竟会失去理智,一头向黛玉的肚子撞去,如此行径,简直与市井泼妇无异了,岂是她堂堂永寿宫主位德妃娘娘所能作的?但短暂的后悔过后,她的心里很快又涌上了几分快意来,尤其是当她看到黛玉苍白的脸子和慌乱的眼神后,心下就更畅快了。
只是短暂的畅快过后,她很快想到,康熙和胤禛对此番黛玉腹中的胎儿都十分重视,若是真被自己这一撞撞出个什么好歹罢,只怕康熙知情后会更不待见自己,胤禛亦会更恨她入骨,到时候别说解救胤祯,只怕连她自己也要填限进去,惊慌随即取代了畅快,让她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然她毕竟在后宫沉浮多年,心计手段都远非常人所能及,方才之所以失控,不过是一时气昏了头罢了,这会子一旦冷静下来,自然很快想到了应对之策。
但见她忽然口吐白沫,对着犹自架着她的若梨若桃又是吼叫又是踢打又是吐口水的,竟是忽然间魔怔了一般,以致场面登时混乱到了极点。
瞧在黛玉及云绯等人眼里,急忙之间也不明白她这是在作什么,都有些目瞪口呆。
惟独最了解德妃的安嬷嬷明白了她意图借装疯卖傻来逃过方才撞了黛玉肚子的责任,眼珠一转,便上前配合起她演戏来,“哎呀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娘娘您最是端庄宽和的,怎会忽然间魔怔了?莫不是中邪了罢?”
火石电光中,黛玉明白过来了德妃的企图,禁不住冷笑起来,德妃好歹也是一宫入宫,如今后宫位分最高的五妃之一,这会子却不要脸面,当众干起这装疯卖傻的勾当来,果然是“人不要脸鬼也害怕”!同时又禁不住佩服起她的心计来,不过一瞬间,便已想出了这个法子来,难怪得能在后宫屹立多年而不倒!
只是德妃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事情糊弄过去,以为自己就会放过她,那就可真真是打错了主意,她已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她的底线了,这次她若再轻易饶过她,那可就太对不住自己,对不住胤禛,对不住她腹中的胎儿了!
却说黛玉眼见德妃意图借装疯卖傻来将方才她撞自己的事情糊弄过去,怒极反笑,因命若梨若桃:“既然德妃娘娘魔怔了,就快将娘娘送回自个儿的营帐歇着去罢。”
又森冷的看向安嬷嬷道,“嬷嬷可一定要记得给娘娘传个太医才是,不然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娘娘可就只能一直这般魔怔下去了!”这对狼狈为奸的主奴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事情揭过去,可真真是打错了主意,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伤害胤禛和她也就罢了,如今竟还伤害她未出生孩儿的头上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轻饶!
安嬷嬷接触到黛玉森冷的目光,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结结巴巴的应道:“老、老奴理会、会得的,福晋只、只管放心……”然后白着老脸招呼了点翠上前,与自己一块儿将因魔怔了犹自“神智不轻,发狂发癫”的德妃搀着,忙忙离了黛玉的帐子。
这里云绯方急忙招呼雪雁与自己一道扶了黛玉去到内室躺下,一面问:“姐姐可觉着怎么样了?”一面让人拿了暖炉来放在她腰间,又一叠声的命传太医去。
黛玉凭以往给贾敏调养身体时的经验,约莫能判定自己是动了胎气,倒也算不得太严重,但牵涉到自己的孩子,一时间竟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开方子调养了,只得点头命若梨:“即刻请张太医来。”不是她信不过其他太医的医术,而是信不过他们的人品。
若梨方答应着要去,雪雁却一把拉住了她,咬牙发狠道:“让我去,整好儿将事情回与爷,再让爷禀告与皇上知道,让皇上严惩那个‘疯子’!”说着扭身便走。
“且慢!”冷不防却被黛玉出声唤住,强打起精神正色道:“此事暂时不能回与你爷知道!还是待张医正来瞧过了,再去回与你爷知晓罢。”若是让胤禛知道德妃害她动了胎气,只怕即刻去杀了德妃都做得出来,到时候岂不是要累他背上“弑母”之罪了?还是待她的情况稳定了再让胤禛知道的好,到时候他虽恼怒,见她无事,也就可以暂时饶过德妃了!
雪雁跟在黛玉身边多年,如何不能将她的意思猜个七七八八?虽然知道她顾虑得极是,但心下委实不甘,因忿忿道:“可也总不能就这样算了罢?至少也该让皇上知道,让皇上给那个疯子一个教训罢,这样藏着掖着,吃亏的可是咱们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