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方复又坐下,暗自冷笑起来,惠妃与大福晋打的是想透过胤禛之口探探康熙的心思,宜妃今儿个白里亦是使了人再四去请她的,难道打的也是相同的主意?只是宜妃难道就甘心扶持胤祀登上储君之位,而非扶持自己的两个儿子五贝勒和九阿哥?她难道不知道经过那拉。步月那件事后,胤祀早已拿她当仇人看了?还是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拿捏住胤祀?那她也委实太小看胤祀了!
不多一会儿,便见宜妃良妃并郭络罗。柳遥姑侄婆媳三人被簇拥着行了进来,除过上首的惠妃以外,其他人忙都起身见礼。
“大家都免礼罢!”宜妃娇笑一声,抬手唤了众人起来,方向良妃道,“良妃姐姐请!”她今儿个穿了一身百花飞蝶刺绣的华美宫装,戴了嵌红宝石的蝶翼金步摇,额头上还环了一圈用金线串成的珍珠,灼烁生辉,珠光熠熠,一来便衬得方才还算得上高贵典雅的惠妃失色不少,也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而站在她身侧的良妃则妆扮的低调得多,不过只在发髻上别了一支点翠嵌金凤的步摇并三两样寻常首饰,着了一袭浅绿盘金的长裙,外罩了一件银鼠小坎肩罢了。但站在彩绣辉煌的宜妃身侧,却丝毫没有衬得她寒酸,反而如兰般淡雅。
良妃显然还不能适应宜妃忽然间以“姐姐”称呼自己,眉头不自觉的蹙了一下,笑道:“姐姐资历比我老,我又岂敢僭越?还是姐姐先请!”
宜妃见状,也就不再推辞,行至上首坐了中间第二个位子,良妃则坐在了右侧第一个位子。
有宫女奉了茶上去,侍立在二人身后,一身深红暗花蜀缎百褶裙,戴了宝石发箍的郭络罗。柳遥忙亲自接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第一盏茶奉与了宜妃,第二盏茶才奉与的良妃。此情此景,却并没有让良妃有何不悦,反而将她微蹙着的眉头松开了。
黛玉在下面瞧得分明,禁不住暗自纳罕起来,瞧宜妃与良妃方才一副共同进退的样子,显然二人已就某件事情达成一致了,那为何良妃看起来却一副恨不能同宜妃继续保持距离的样子呢?
念头闪过,就见郭络罗。柳遥已满脸笑容的朝自己款款行了过来,黛玉禁不住哀嚎一声,又来了!
果然郭络罗。柳遥过来后,先是如大福晋一般对黛玉的身体表示了一番“关心”,然后又寒暄了几句,方再次如大福晋一般,将话题扯到了康熙现下对胤礽胤褆胤祀等人俱各是什么态度上。
黛玉简直都忍不住想爆粗口了,却亦只能假笑着与郭络罗。柳遥虚与委蛇:“圣意难测,别说你四哥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即便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根本不懂得这些朝堂大事,他也不会同我说啊。再者,‘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祖训,我虽素与八弟妹交好,不会去乱说,但难保被有心人听了去,胡乱说嘴可就不好了,八弟妹还是慎言点子的好。”
说得郭络罗。柳遥讪讪的,又见黛玉已转过头与云绯小声说起话儿来,不打算再理睬自己,说不得只能一甩手绢儿,退回到了宜妃良妃身后去伺候。
黛玉方暗自舒了一口气,但旋即又忍不住疑惑起来,以胤祀一贯待郭络罗。柳遥不闻不问的态度来看,他就是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谁,也不可能告诉她才是,又怎么可能会让她来探她的口风?难道是为了拉拢宜妃在后宫的势力,所以胤祀待郭络罗。柳遥已有所改变?这倒是有可能,据底下人八卦说,近来八贝勒几乎夜夜都歇在八福晋帐中。
她不知道的是,胤祀近来是十夜有八夜歇在郭络罗。柳遥帐中,而非向先时那样,十夜有八夜歇在书房,但胤祀倒是真从未向后者提及起朝堂上的事。郭络罗。柳遥方才之所以会来探黛玉的口风,实则是奉的九阿哥胤禟之命。康熙虽素得宠爱宜妃,对胤禟这个儿子却一直都是淡淡的,这也就从根本上绝了胤禟争强好胜的念想,转而全力辅佐起胤祀来。近来他眼见胤褆私下里百般活动,胤祀却一直按兵不动,早已是心急如焚,偏苦劝了胤祀几次亦未见他有所改变,所以才会找到郭络罗。柳遥的。
黛玉正胡思乱想着,荣妃并密嫔等人亦先后来了,大家行礼问安毕后,惠妃便一声令下开了席。席间自然少不了她与宜妃之间的明争暗斗,明嘲暗讽,黛玉只作壁上观,间或与云绯说几句悄悄话儿,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将近散席之时,康熙打发了梁九功过来传口谕,说是今儿个喝高兴了,明儿晚上还要设宴款待百官,女眷亦是一样。众诰命忙都跪下谢了恩。
散席之后,黛玉坐了肩辇回营,却见胤禛早已回来了,满身都是酒味儿,双眸却是亮晶晶的,一见她回来,便起身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
因顾忌着丫鬟们还在,最重要的是顾忌着他一身的酒味儿对胎儿不好,黛玉忙不迭便要伸手去推他,不想却反被他抱得更紧,嘴里还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嘟哝着:“让我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嘛……”那里还有丝毫儿往日在下人们面前时的不苟言笑?
黛玉知道他八成是喝多了,忙招呼后面抿着嘴偷笑的雪雁春纤上前,主仆三人合力将他弄到床上去躺好,又打了热水来与他清洗一番后,他方安稳睡了。
半夜时分,黛玉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就见胤禛已翻身坐起,正轻手轻脚欲下床去,看起来是想倒茶吃。见黛玉醒了,他低笑道:“还是吵醒你了。”说着行至桌前,倒了一钟温茶来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拿在手里,才又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吃茶?”
“不要……”黛玉正犯困,嘟哝了一句便要再睡,胤禛却已吃完茶上了床,还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满足的叹道:“终于又可以夜夜抱着玉儿你睡觉了……”
“……你不用再昼夜侍疾于龙榻之前了啊?”黛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凭感觉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
胤禛方才睡了一觉,正精神焕发,闻言反倒支肘坐了起来,片刻方语带兴奋的说道:“皇阿玛已是大好了,正撒网捕鱼呢,自然不用我再昼夜侍奉。”
“捕鱼?……捕什么鱼啊?”黛玉听得迷迷糊糊的,含混不清的嘟哝了一句。
话音未落,胤禛已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靠到自己肩上,方低语道:“自然是老大同明珠这两条大鱼了。”说着不待黛玉有所反应,他已顾自说开了,“你知道皇阿玛缘何今儿个会忽然设宴款待百官,还下旨明儿个晚上继续设宴吗?据我看来,只怕皇阿玛是早已瞧出了大哥明相的企图,所以才会在今儿个设宴,打算‘引蛇出洞’呢,却不想大哥他们到底还没蠢到家,还知道先试试水深水浅,不然皇阿玛也不会下旨明晚上再继续设宴了。”
一席话,说得黛玉的睡意攸地去了个七七八八,因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说道:“咱们都能探到大爷同明相那边一直在私下里活动,皇上自然也能探到,会有这么一招‘引蛇出洞’,倒也不足为怪。”沉吟了片刻,方将之前在女眷席面那边儿发生之事大略与胤禛说了一遍,末了带着几分后悔道,“早知道之前在宴席上时,我就该撺掇大福晋几句的。”
胤禛听说,揉了揉她蹙起的黛眉,方笑道:“皇阿玛既已定下了这招‘引蛇出洞’,自然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只瞧着罢,若是明晚上大哥他们还未有所行动,后晚上皇阿玛必定还会继续设宴,总之,一天不引得大哥同明相自投罗网,这宴席只怕就一天不会停止。”
这倒是康熙的作风!黛玉暗自点了点头,继而又有几分不解,照理说明珠是沉浮顺治康熙两朝的老人儿了,先前又能与索额图分庭抗争这么多年,很该有两把刷子才是,即便此番胤褆急功近利猜不透康熙的心思,他也该瞧出些端倪才是,缘何倒忽然间这般糊涂起来?
胤禛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一般,说道:“大哥与明相必定想的是,朝中文武百官并不一定真会投向他们,也有可能是当面答应得好好儿的,背地里便投向了老八那边儿去,毕竟老八有老九老十并宜妃安亲王府支持,大哥身旁却没有其他的阿哥皇子追随,倘不趁回京之前将事情定下来,一旦回了京,他们可到那里联络蒙古各部的王公贝勒们去?须知蒙古各部王公贝勒的意见,皇阿玛向来都是看中的!”
黛玉闻言,也就茅塞顿开了,想了想,到底没忍住说道:“越是这会子,你同十三爷可要越沉得住气才是,若是明儿有谁私下里找你,你也要将来人说的话儿设法转达到皇上耳朵里,让他知道你的无欲无求才是!”“千古一帝”虽然才病了一场,手上明里暗里的势力却没有病,自然能探得一切只要他想要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