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就见两个婆子迎了上来,行礼后笑道:“回太太,老爷正在花厅陪客,请太太先进去见过之后,再去偏厅见贵客的夫人小姐们。”
“知道了。”贾敏点头应了,命下人后侯在外面,便携黛玉进了正厅。
就见上首的榻上,早已坐了一位生得颇为英武的中年男子,正是马尔汉,对坐作陪的,不用说自然是如海了。
原本内眷是不该擅见外男的,但因贾敏系女主人,黛玉又还不足七岁,且是晚辈,第一面是一定要见的,故闻得如海的安排,她才并无异议。
瞧得贾敏黛玉进来,如海忙起身笑向马尔汉道:“马兄,这便是拙荆与小女了。”又命娘儿两个,“还不快见过兆佳大人?”
贾敏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福,笑道:“见过兆佳大人。”黛玉有样学样,亦道:“见过兆佳大人。”
马尔汉却呵呵一笑,道:“弟妹与侄女儿客气了,我与如海兄乃同科进士,私交甚笃,请直呼我兄长与伯父即可,不必拘这些个俗礼。”显然是个豪爽大气、不拘小节之人,难怪如海与之相契。
贾敏亦非那扭捏之人,闻言遂笑道:“如此咱们娘儿俩可就僭越了。”又道,“闻得兄长令夫人与千金亦来了,且容我去问声好,就先少陪了。”又福了一福,方携黛玉往偏厅去了。
贾敏携着黛玉去到偏厅,就见那里早已坐了一大两小三名女子,正慢慢吃着茶,身后还侍立着十来个姬妾丫头之类的女子。
她便知当中那位年长的美妇必是兆佳夫人了,因忙含笑上前,福了一福,道:“夫人远道而来,我却因琐事缠身,未能早早赶来相见,还请夫人千万担待一二。”因着对马尔汉的豪爽很有好感,故面对他的夫人时,她不自觉便热情了几分。
兆佳夫人忙起身还了一礼,亦笑道:“夫人说那里话儿,是我们给夫人添麻烦了才是。”又命身侧那两个早在她起身时已跟着站了起来的小姑娘,“还不见过林夫人?”
两个大的只好七八岁、小的才只与黛玉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闻言,忙上前一步对着贾敏就要福下去,早被贾敏一手一个搀了起来,笑道:“好精致的两个小姑娘,夫人真真是好福气。”后一句话是对兆佳夫人说的,一面令人呈见面礼来。
夕颜忙托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模样相同,只颜色不同的两个紫瑛石发箍,并两串儿玳瑁手链,贾敏接过一人与了一份,犹笑言“太过简薄”。
两位兆佳小姐先看了看母亲,见她微微点了点头后,方收了贾敏的礼物并落落大方的道了谢,黛玉在一旁瞧着,忍不住暗自赞叹起来,怪道兆佳府能成为十三阿哥的岳家,光是这份儿家教,就不得不让人折服了。只是不知道,到底大的那一个是未来的十三福晋,还是小的那一个是?
兆佳夫人又亲自向贾敏道了谢,方看向她身后的黛玉:“这位可是令千金?”细细看了一回,啧啧赞道,“夫人方才还赞咱们家这两个,依我说,令千金才真真是神仙一般的品貌呢!”亦命人送上见面礼,却是两枝南珠珠花。
黛玉忙亦上前道了谢,双手接过,示意跟来的梅香收起来。
接下来兆佳氏又命跟着的下人向贾敏黛玉见了礼,二人方对坐了,你来我往的说些闲话。黛玉因见两位兆佳小姐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对几上的点心果品亦是不甚感兴趣,想着自己好歹是主人家,尽尽地主之谊原是该的,遂上前挨着二人坐下,小声笑道:“我叫黛玉,过了年次月就六岁了,未知二位姐姐名讳?”
那个大一点的尚未及答话儿,小一点的已抢先答道:“我叫云菲,也是过了年就六岁了,不过我的生辰是在三月,我姐姐叫云梦,已经七岁半了。”瞧着十分的活泼可爱。她姐姐云梦则坐了一旁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宠爱,显然这姊妹二人感情十分好。
几乎是第一眼,黛玉便喜欢上了这对性格各异,却同样可爱的小姑娘,又交谈了几句,更是觉得二人值得结交,遂有意攀谈了起来。
上首贾敏与兆佳夫人边吃茶边说话儿,亦是越说越投机,只后者连日赶路,到底架不住疲惫,因很快便露出了倦色。贾敏见状,忙止住话头,令周嬷嬷亲自领了她母女三个去梳洗更衣,她自己则领着黛玉,去厨下瞧晚宴的菜色去了。
马尔汉一家只在林家住了三日,便说要赶回京过年,告辞去了,端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饶是经过几日相处,已对他们一家子都发自内心的生出了好感来,贾敏仍禁不住生了怀疑:“他们在行程这般紧迫的情况下,仍走了这一遭儿来探望咱们,他们到底图的是什么?我怎么总觉得他们不光是来‘探望故友’这么简单呢?”
如海听说,笑道:“此番马兄叙职进京,只有高升的,人家需要图咱们什么?实话告诉你罢,他们之所以来咱们家,一来为与我叙旧,二来则是想耽搁几日功夫,省得回到京城时,腊月二十九日还未过。”
此言一出,不止贾敏,连在一旁当听闲话作耍的黛玉亦怔住了,待回过神来,忙都赶着如海问道:“他们既不愿意早点子到家,何苦又这般急着要走?再者,真想要迟点到家,路上放缓车速也就罢了,什么大不了之事!”
“你们不知道,”如海叹道,“马兄已是不惑之年之人,偏除过两位千金,膝下犹虚,兆佳府其他人自然便生出了其他不该有的想法来,譬如……送姬妾给马兄,甚至……想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他。马兄不甘愿,自是百般推脱,故三年前才请旨外放出京,过了几年清静日子。偏近来因马兄回京之事,让他的弟兄们又生出了想法来,早早便去信说回了族长,趁今年祭祖之时,一定要将此事完满解决了……”
话音未落,贾敏便点头道:“是了,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除夕之夜都要进宫领宴守岁,自家要祭祖,便只能安排在二十九日晚上,怪道兆佳大人一心欲赶在三十日到家,好躲过祭祖这一环节,不然他的耳根子,可该受苦了。”又叹道,“说来也真真是可怜,不过就是因为没有儿子,几乎就要弄得他们有家不能回,相比之下,咱们家的处境,又要稍微强上一点了。”语气间便对其有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如海见状,生恐她触景伤情,忙道:“咱们林家真正能做主的,不过我一人尔,你可不要杞人忧天,白憋坏了自己。”
贾敏勉强一笑,道:“我理会得的,你不要担心。”又道,“我想给兆佳夫人去封信,安慰安慰她。”碰上这种事情,男人的压力不必说,自然很大,但同为女人,她却更能理解兆佳夫人心里的压力与难过,必定是远胜于马尔汉的,若自己的信能开解她一二,亦算得上是小功德一件罢。
只要能让贾敏高兴,如海是凡事都肯让步的,此次自然亦不例外,想亦未想便答应了她的要求,“要写就趁早写,写好便让人送出去,最好能赶在他们抵达京城时一块儿到。”
及至到信写完都送出去几日了,贾敏神情间仍是恹恹的,显然还在为兆佳夫人的遭遇感怀,所幸不几日,就有人来回说京城送年礼的人来了,她方略有了几分喜气,忙领着黛玉及众下人去瞧。
来人却并非是贾府,而是胤禛打发来的,除过送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及京城时新的布匹绢花等物,还专门给如海带了一方宋徽宗用过的端砚,给贾敏带了一支天山雪莲,黛玉的则更不简单,是一块通体雪白得没有一丁点儿瑕疵的鹅蛋大小的羊脂玉佩,一看便可知价值连城。
黛玉心里便有了几分感动,他大难不死初回京城,既要应对他那个以精明睿智著称的皇父,不让他看出自己丝毫的怨气来;又要强迫自己“认贼作母”,以先前一样的心态去面对他的杀母仇人;还要应对来自其他方方面面之人不怀好意的探询……如此情形下,他还记得要为她和她的家人准备礼物,对于一个仅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他已做得堪称尽善尽美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认知,在接下来贾敏忙于给胤禛准备回礼时,黛玉才收起了以往的漫不经心,开始认真为贾敏参谋起来。
不几日,又有贾府打发人送了年礼来,照例贾敏要准备回礼,于是在忙忙碌碌中,林府上下近百口子人,迎来了除夕之日。
相较于之前的忙碌,除夕到元宵这半个月,林府众人可谓是清闲的不得了,尤其贾敏,更是瞧着好似胖了一圈儿,气色好得不得了,直瞧得如海喜悦不已,大赞厨下之人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