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老头儿系本地一冯姓小乡宦家的奴仆,新近因其小主人与另一大户人家的公子争买一个丫头,不幸被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命人打死了,他到处伸冤无门,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在县衙门口擂鼓,以期能激起民愤,迫使那县太爷秉公处理,却不想冤未伸着,自个儿倒先被打了个半死不活。
黛玉一听,便知老头儿口中的公子,便是原著中那位争买英莲不成,反被打死了的那位冯渊冯公子了,而那位大户人家的公子,不用说必定是薛蟠了。想不到兜了一圈儿,事情的发展方向,还是在按原著的轨迹在进行着,只不知道,那位黑心肝儿的县太爷,会不会还是贾雨村呢?
她正胡乱思忖着,就听如海冷声命林管家道:“如此简单的案情,那位贾知县贾大人却一推再推,可见其中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才听你说那个打死人的又是那般作恶多端,跋扈飞扬,堪称金陵第一霸,更是该严惩!你且拿了我的名帖去,命他务必要将事情秉公办理,否则就休怪我禀告皇上,摘了他的花翎顶戴了!”
林管家早在下面听那老汉儿哭诉时已是义愤填膺,等的就是自家老爷这句话了,闻言忙喜道:“老奴这就去,管保将事情处理好,老爷只管放心罢。”抬脚便要出去。
“林管家稍等。”却被黛玉出声唤住,道,“林管家千万要将话说得硬气一些,省得那位不知死活的贾大人还敢心存侥幸。”有了如海的干涉,薛蟠即便不死,至少也得脱层皮儿了,这也算是小小的给冤死的冯渊出了一口气罢。林管家方答应着去了。
经过这段小小的插曲,一家三口都没了初时的雅兴,于是只草草用毕午饭,又随意沿着河畔逛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坐上马车回船上去了。
贾敏惦记着墨玉,一上船便直接去了她的房间,余下如海与黛玉皆惦记着林管家那边的情况,父女两个遂齐齐去了正厅吃茶顺道儿等他回来。
等了不多一会儿,林管家回来了,一见如海便笑道:“老奴去到县衙时,那位县太爷贾大人正与打死人的那薛家的管家私会毕,瞧得老奴递上老爷的名帖说明来意,吓得脸都黄了,忙忙保证一定会秉公办理的,还说待事毕后,一定奉上书信告知老爷处理结果,求老爷千万不要禀告皇上。”
见结果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黛玉也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致,兼之出门这半日,她也的确累了,遂回了如海,回房歇息去了,暂不多表。
接下来大船仍如先时那般昼夜赶路,因此不过又只用了十来日,上下几十口子人,已顺利抵达了京城,彼时已是四月中旬了。
早有邬思道得了如海的密信,几日前便领着人马车轿侯在了码头。彼此厮见毕,邬思道便道:“已奉老爷之命置好了宅子在荷花里,四爷又遣几个可靠之人洒扫好了屋子并侯在那里,因此一切都是现成的,只等老爷太太并姑娘们入住了。”
如海点点头,神色间颇为满意:“如此甚好。”又转头征询贾敏的意思,“今儿个且先回咱们的宅子安置妥当,明儿再备了土仪礼物去望岳母及两位舅兄可好?”
贾敏心里虽有点子不满意于他不通知岳家人帮忙置宅子,反而麻烦邬思道一个外人,怕明儿娘家人觉得彼此生分了,但料想他必定有自己的考虑,遂勉强点头道:“就依老爷说的。”
一家子上下遂在邬思道的安排下,各自上了车,径自往荷花里方向去了。
半道上,贾敏一直激动得坐立难安,时不时掀开车帘向如海黛玉说这里她小时候曾去过,那里她又曾买过东西,说到动情处,甚至满眼的泪花。父女两个皆十分理解她的心情,争相拿话来开解她,她方渐渐平静下来。
不多一会儿,就听得邬思道的声音传了进来:“老爷,已经到了!”
如海遂撩起了帘子,就见一座外表瞧着十分古雅的宅子正伫立在眼前,门前还有两棵参天的古柏分立在两侧,衬得整座宅子都分外的幽静与深远,不由十分满意,因笑向邬思道道:“有劳先生费心了。”
邬思道笑道:“老爷客气了,都是四爷安排的,在下不过奉命行事罢了,老爷要谢,明儿见了四爷再与他道谢不迟。”
垂花门,十锦阁,朱门红墙碧瓦,雕梁画栋,滴水屋檐上蹲着走兽,镂花游廊下养着异卉,三进的院子里一直有股子淡淡的香风隐隐袭来,既有京城宅子惯有的富丽大气,又不失江浙宅子所特有的婉约精致,以致贾敏几乎是立时便喜欢上了他们的新家,对邬思道亦真正打心眼儿里感激起来:“虽说是四爷吩咐下来的,真正熟悉老爷与我喜好的,还当推先生,此番真真是多谢先生了,我们都很喜欢这里呢。”
“老爷与太太喜欢就好。”邬思道笑道,既不为方才贾敏待他的稍显冷淡而郁结,亦不为此刻她待他的由衷感激而自得,瞧在一旁黛玉的眼里,对他便又更多了几分欣赏之情。
走了一程,又进了一道门,两边皆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立着一座粉墙。转过粉墙,是三间的小厅,之后才是五大间的正房。两边又有游廊厢房并穿堂园子若干。
如海与贾敏站在院子里端详正房,早有几个衣着鲜亮,瞧着十分精明干练的媳妇子接了出来,欠身行礼的同时,打头那个媳妇子还笑道:“奴婢系四爷跟前儿刘光源家的,奉四爷之命来给林大人,林夫人并两位林姑娘请安。”
闻言如海忙向贾敏使了个眼色,胤禛尚未分府,犹住在宫里阿哥所,除过小太监小宫女和老嬷嬷外,根本用不着媳妇子伺候,显然这刘光源家的,必定是他的心腹之人,不可慢待了去。贾敏会意,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笑道:“刘嫂子客气了,连日来多劳你费心,才能让我们一家子一来便有可心屋子住。”一面向周嬷嬷点了点头。
周嬷嬷便取出几个早已装好了银锞子的荷包,上前与了众媳妇子一人一个,笑道:“这是我家太太请众位嫂子吃酒的,还请嫂子们别嫌简薄才是。”
刘光源家的忙赔笑道:“岂敢岂敢。”领着众人向贾敏道了谢。
周嬷嬷又笑道:“我们初来乍到,自然不如嫂子们对宅子的布局知之甚详,少不得要麻烦嫂子们领着我们熟悉熟悉路,提点提点了。再者,京城不比扬州,我们要学的地方必定也很多,少不得要劳烦嫂子们多留几日,待我们大略上手后,再家去了。”
“这个自然,四爷一早便吩咐过奴婢们多留下来帮衬几日的。”刘光源家的笑道。又道,“老爷太太与二位姑娘连日来赶路,这会子必定已经累了,奴婢早已吩咐人准备了热水热茶,厨房里业已备好热饭热菜了,待老爷太太与姑娘们回房盥洗休整一番后,便可以用饭了。”
贾敏点头笑道:“很好,且下去准备罢。”
刘光源家的含笑行了礼,领着众人退了下去。周嬷嬷有心,忙与李嬷嬷陈嬷嬷领着一部分下人跟了上去,以便能早点子熟悉新府邸的布局。邬思道说要回去与胤禛回话儿,趁机道了别亦离去了。
这里如海方领着妻女,被余下的丫头簇拥着,进了正房。
吃了一盏热茶,贾敏不辞劳苦的将正房大略转了一圈,作出了如下安排:“玉儿住西侧院儿,离上房最近,至于墨儿,就由奶子带着住后面儿的小抱厦即可,平日里要看她去也便宜。第二进的正厅用来平日里我招待女客,第一进的正厅则用来老爷招待男客,老爷的大书房也设在那里,小书房则设在第二进院子里,老爷瞧着好是不好?”
如海点头笑道:“你做主就好。”
趁着夫妇二人说话的空档,黛玉早已跑到西侧院瞧过了自己的屋子,回来便掰着指头兴奋的说开了:“我要将外间隔出来作书房,要两个大大的架子放书,另外,还要一张这么长的黄花梨木书案……”
贾敏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禁不住笑道:“赶了这么多日的路,还是这般呱噪,真真也不嫌累。”
黛玉笑道:“布置自个儿的屋子,便是再累也不觉着了,要不我顺道儿帮娘亲布置布置?”
贾敏怕累坏了她,忙摆手道:“很不必,我自个儿来就成,你只管布置你自己的屋子罢。你外祖母家姑娘众多,明儿去拜过她们后,想来不日她们便会回访咱们家,只别叫她们笑话了去也就是了。”
娘儿两个正说得热闹,早有夕颜夕陌几个领着小丫头子去打了热水拿了胰子来,服侍一家子盥洗。夕雾夕欢两个则在里间领着另几个小丫头子清点箱笼包袱、熏香铺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