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日子过得舒心,与贾敏通信之后亦熟悉不少,兆佳夫人瞧着连性子都比先前爽利了不少,闻言打趣儿道:“我那里舍得打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再者,真要打了你,林大人先就要找我的麻烦了。”
说得贾敏红了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拿话来反驳她,两人你来我往的,说得十分热闹,满屋子的下人亦是偷笑不已。
笑过之后,兆佳夫人方正色道:“其实今儿个我来,除过瞧瞧你们,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的,瞧瞧我那新添的小侄女儿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想请你们大后日去咱们家赴宴。”
“敢是姐姐家有什么喜事儿不成?”贾敏忙笑问道。
兆佳夫人笑道:“不过是云梦八岁的生辰罢了,算不得什么喜事,我之所以特特来请妹妹,实际上是想借此机会,介绍几位夫人与妹妹结识罢了。那几位夫人家的老爷俱是将来要与林大人时常打交道的,明儿妹妹先结识了她们,过几日再在家里摆上几桌酒,搭上一台戏,请她们过府来乐和一日,如此你来我往的,自然就惯熟起来了,于以后行事,定然是有利无害,未知妹妹意下如何?”
又补充道,“我是想着我们好,所以才冒冒失失的为妹妹出了这个主意,好不好,都要请妹妹不要见怪才是。”
“姐姐为我想得这般周到,我多谢尚且来不及,若再要见怪,成什么人了?大后日我一定带玉儿上门叨扰。”贾敏满脸感激,语气诚挚的说道。
她心知自己一家初来乍到,如海又连升****,只怕正是招人眼热忌恨之时,虽有娘家帮衬,到底后者结识的都是一些闲散宗室或是空有名头、没有实权的人家,真要尽快融入京城的上层圈子,没有其他贵人的帮衬,绝非易事,而有实权的男人们的意志,则往往是通过家中女人的举动透露出来,很多时候都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如今却闻得兆佳夫人主动愿意相帮,还帮她连之后的事都筹划好了,也难怪她会真心诚意的感激了。
兆佳夫人闻言,亦是动了真感情,红着眼圈儿道:“当日若非有妹妹来信安慰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熬过刚回京我们老爷尚未授官的那段日子了,今日能为妹妹尽一份力,我心甘情愿,妹妹又何须与我外道?”
贾敏与兆佳夫人低低说着衷肠话的同时,黛玉也没闲着,而是在暖阁里与云梦云绯姊妹二人说了个热火朝天。只她并非真正七岁的孩子,与她们自然没什么共同语言,不过有意捡些京城的风土人情和那里有好吃的好玩的等问题来问罢了。
不多一会儿,又有奶子抱了才吃饱睡足了的墨玉过来,大伙儿的注意力,便都不约而同集中到了小家伙身上去。尤其兆佳夫人,更是爱她爱得什么似的,当即说要认她作干女儿。贾敏自是求之不得,二人遂商议好了过段日子挑个黄道吉日正式行礼。
说话间已是掌灯时分,贾敏遂命厨房备了两桌上好的席面,一席送到外书房如海与马尔汉用,一席则摆在内厅她们一干女眷用。
晚间送罢马尔汉一家回至上房,贾敏犹保持着好心情,遂把兆佳夫人才说的事商量与如海:“……说是方便以后行事。我想着这倒是个好机会,遂答应了下来。”
如海听说,沉吟了片刻,笑道:“你做主就好,只是大后日上门时,礼物别太简薄了。”
贾敏点头应了,又说起兆佳夫人要认墨玉作干女儿之事,“难得她那么喜欢我们墨儿,所以我也应下了,算是为墨儿的将来提前找个靠山罢。”
如海的脸色就有几分不好起来,半日方低叹道:“……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负你的,岳母若是信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总会证明给她看的!”显然贾母先前的担心,已经由贾敏之口,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一旁黛玉见状,明白父母之间定是生了什么小误会,摆手令众人都退下去后,自己亦跟了出去。
不想她才行了没几步,冷不防却见才退了出去的周嬷嬷又折了回来,附耳小声与她道:“姑娘,四阿哥与邬先生来了。”
黛玉听说,怔了一下,方反应过来是胤禛来了,忙道:“请至第二进院子的花厅好生奉茶伺候着,我这就进去回与爹爹娘亲。”
眼见周嬷嬷答应着去了,她方折回上房,装作未看见如海与贾敏正深情相拥的样子,急急说了一句:“爹爹娘亲,四阿哥与邬先生来了,我先出去接待他们。”便忙忙转头去了,余下如海与贾敏又是好笑又是不好意思,扭捏了半晌方跟了出去。
黛玉抱着“非礼勿看,非礼勿听”的念头,小跑着到得第二进院子的花厅,果见胤禛已经来了,正负着手背对着她,在认真的看当中墙上的一幅字。至于邬思道,则不见人影,想是去会昔日同为如海幕僚的旧友去了亦未可知。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唤他时,冷不防他却一下子转过了身来,瞧得是她,深邃黑眸里的冷光,霎时去了个七七八八,变得亮晶晶起来。
不过才短短几月不见,他就又长高了不少,也长壮了不少,衬上他唇间青青的胡茬和颈间硬硬的喉结,一下子给人成熟了许多的感觉,以致黛玉忽然觉得,自己再不能像以前那般只当他是个孩子来对待了,依照这个时代的标准,他已经是个十足的大人,甚至可以娶妻生子了!
“那个……邬先生到那里去了……”忽然之间,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语气与他说话了,于是好半晌,方讷讷的挤出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
胤禛何等敏感之人,几乎是立时便感觉到了她的疏离,眼底随之便附上了一层薄冰,但仍回答了她的问题:“他说要会昔日的朋友,往跨院儿去了。”
在扬州时黛玉曾与他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对他算得上有一定的了解,自然知道他的冷淡,不过是他受到伤害时的一种本能反应,明白他定是被自己的淡漠所伤害了,以为自己不想见到他,不由暗叹一声,眼前的少年,有一颗高贵而敏感的心呢!面上却已换上了甜甜的笑容,蹦跳着行至他面前,仰头望着他假意娇嗔抱怨道:“四哥,你好讨厌,又长高了,明儿我要赶上你,只怕是再不能够了!”
胤禛的双眸瞬间璨若星辰,“那我从现在起,就不再长高了好不好?”
黛玉听得好笑不已,嗔道:“这也是你能控制得了的?”趁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方又问道,“四哥近来身上好?头可曾痛过?”因怕他当初额上的伤口会有后遗症,当初胤禛离开扬州前,她还曾再四叮嘱过他回京后要多注意,故这会子她会有此一问。
见黛玉这般关心自己,胤禛心里越发受用,连带的整个人都柔和不少,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很好,你不必担心,倒是你在江南水乡生活惯了,可还适应得了京城的气候?”
黛玉被他忽然绽放的笑容弄得心下一窒,待回过神来,脸上便有了几分发烫,声音也比方才小了几分,“……适应得了,多谢四哥关心。”
胤禛却未发现她的异样,而是继续说道:“适应得了就好。不过如今虽已是四月了,早晚寒气却仍很重,还得多注意才是。”又状似无意的问她,“……前次使人送去扬州的那块儿玉佩可收着了?可还喜欢不喜欢?”
“让四哥破费了,我很喜欢。”黛玉笑答道,心跳已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上次四哥回京,皇上没有为难你罢?……永寿宫那位,也没有动疑,没有为难你罢?”虽然现在胤禛平安无事的出现在她面前,就是对她问题的最好回答了,但她可不敢乐观的以为,事情已经就此彻底过去了,她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暂时宁静罢了!
虽然被黛玉关心的感觉实在太好,但胤禛更舍不得让她为自己担心,于是忙说道:“皇阿玛并没有为难我,反而较之以前更关心更看重我了;至于永寿宫那位,哼,她还要在人前扮贤惠宽和博取宫里上下人等的好感,以角逐中宫之位呢,即便动了疑,短时间内也是不会为难我的,你只管放心罢。”
黛玉点点头,“那就好。”因见他眸底有怨怼阴戾之气一闪而过,明白他心里必定还是怨着康熙的,自己再要多问,岂非是在戳他的心头伤?遂笑着拿话儿来岔开道:“常听人说京城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好吃的东西,好玩的地方更是不胜枚举,明儿四哥得了闲,可一定要带我四处逛逛,让我见识一番去。不然明儿去别家做客,旁人问什么我都是一问三不知,岂非要惹人笑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