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见她生得明眸皓齿,珠圆玉润不说,难得的是那通身的气派倒不像个商家女,反而比她寻常见的有些公侯人家的小姐还要强上几分,心下越发满意喜欢,要救下薛蟠的决心也更强了几分,因说道:“你们娘儿两个且放心,不管怎么说,咱们贾家在京城也非那小门小户,认识交好的人家原也不少,只要舍得银子,我相信咱们一定能为蟠儿翻了案的!”
薛姨妈听说,方稍稍安下心来,因忙拭了眼泪,正色与王夫人商议起如何营救薛蟠来……
闻得下人来报:“宁荣街二舅太太来了。”时,贾敏正与黛玉呆在上房与小墨玉玩耍,她已十个月,正是牙牙学语,开始学走路的时候了,因此每日娘儿两个都多一个任务,那便是教她说话,看着她尝试走路。
贾敏第一个反应便是没好气儿的道:“她又来作什么?打发她走!”命下人,“就说我去兆佳府赴宴了,不在家,让她改日再来。”
黛玉亦是忿忿的道:“没的白为她坏了咱们的心情。”她原本还以为王夫人经过前次被贾敏怒骂之后,短时间内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上门了,毕竟被小姑子那样说,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会受不了的。却不想,这才不过短短四五日过去,她便又再次上门了,看来她的脸皮厚度,倒是不能低估啊!
下人很快回来了,道:“回太太,二舅太太说要留下来等太太家来,还送来了一车的吃穿之物,命奴才们赶早卸下来呢。”
黛玉听说,心里一动,忙问:“是二舅太太一个人来的,还是有谁陪她来的?”
下人道:“除过二舅太太以外,还有另一位瞧着与她差不多年纪儿的太太并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说是无论等到多晚,都要等到太太回来。”
闻言黛玉便知与王夫人同来的定是薛姨妈与薛宝钗了,显然她们犹未死心,还在想着为薛蟠翻案。
虽然对红楼里另一位女主角儿薛宝钗很是好奇,很是一见她的庐山真面目,看她是否真如原著所描写的那般艳冠群芳、圆滑世故,但黛玉也深知眼前绝不是见她们的好时机,她敢打赌,只要贾敏和她一出现,管保会被薛姨妈和薛宝钗死死缠住,然后极有可能会上演下跪磕头,并哀求‘不答应就不起来了’之类的戏码,一直缠到贾敏答应她们帮衬薛蟠一把为止!
贾敏的避而不见,并不能让王夫人薛姨妈姊妹母女几个死心,只因连日来她们已四下里活动过,却是无论她们愿意花多少银子,那相关之人俱不松口,还是刑部一个员外郎见薛姨妈着实哭得可怜,方在收了银子后,悄悄儿与她们透露了一点子口风,‘此事连皇上跟前儿李公公都知道了,尚书大人亦是在见过翰林院林大学士之后,再三亲自过问此事,谁还胆敢徇私?倒是去求求林大人,指不定事情还有一丝转机,能判个流放之类的!’
薛姨妈早在金陵时,便已设法打听得了贾雨村之所以会冒着得罪贾府之险重判薛蟠,乃是因为有位大人物亦即如海过问此事,心里已是满腹的怨气;如今又闻得那为员外郎说是在如海见过刑部尚书之后,后者才亲自过问此事儿的,便是脑子再不灵光,也明白如海是铁了心要办薛蟠了,自是越发气恨,当下便哭叫着要去林府大门外一头碰死,以败坏如海的名声。
还是宝钗好说歹说劝住了她,“妈且别慌乱,如今距秋后还有两个来月,一切都还来得及。明儿咱们便备了厚礼去林府,不管如何死缠烂打,一定要求得林姑太太松口,那怕是判哥哥充军、流放或是其他什么重刑,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好!”虽则她也很气恨林家人,但她跟王夫人一样,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一旦薛蟠被斩首,她们母女两个会陷入什么样的处境,因此心里即便再气恨,她还是强自忍住了,反而暗暗筹划起登门求林家人之事来。
而王夫人见宝钗小小年纪便这般持重有主见,越发坚定了将来要娶她过门作儿媳妇之念,因此再不情愿去求贾敏,亦强忍着不快,点头答应了宝钗要她带她们上门求见贾敏的要求。是以才有了今日一大早她们便出现在林府这一出。
只是,贾敏既铁了心不见她们,自然说什么都不会见,因此王夫人薛姨妈一行从上午等到晚上,直等了五六个时辰,亦未能见着贾敏,若非天色太晚要宵禁了,估计她们还会再等下去。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一连几日王夫人薛姨妈都是打早便来,至晚方归,只是贾敏还是一直未见她们。
到第四日晚间回到客栈后,王夫人隐忍了几天的怒气终于如山洪般爆发了,“她到底凭的是什么这般倨傲,凭的是什么敢不见我这个长嫂?她眼里还有没有礼法?二十多年来,我都一直忍着她,她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要将我踩在脚底下了,她才满意吗?大不了我以后都不再求她便是,到时看她还凭什么这般倨傲!”与其说是对贾敏于此事上的不满,倒不如说是对她二十几年来积存的不满的一次彻底爆发。
跟她出来的周瑞家的见状,忙示意所有伺候之人都退了出去,方硬着头皮儿上前劝道:“……太太且息怒,咱们此番出来,可是在老太太跟前儿说的去福安寺上香小住,为阖府祈福,万一不慎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知道您没有去福安寺,再让她老人家知道您这般说姑太太,只怕……”
“只怕什么?”话音未落,已被王夫人暴喝着打断,“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了,难道我还会怕了她不成?”话虽如此,声音却不自觉的小了许多,之后亦不敢再骂贾敏,显然是真怕事情传到贾母耳朵里去,毕竟跟她的丫鬟,并不是个个都全然忠心于她的,再者,即便她们现在忠心,焉知将来也会一直忠心的?
见王夫人的怒气小了许多,宝钗咬了咬牙,上前贴着她的膝盖跪下,低声说道:“连累姨妈受如此委屈,是母亲与钗儿的不是,但只母亲只得哥哥一个儿子,钗儿只得哥哥一个兄长,他就是我们娘儿两个的天,是我们娘儿两个后半生的全部倚靠,母亲与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连累姨妈受如此委屈,恳请姨妈瞧在我们娘儿两个如此可怜的份儿上,千万想开些,别为此气坏了身子,不然可叫我们靠那一个去?”说着已是掉下泪来,又哽声道,“此番若是能救下哥哥性命,来生我们一家一定结草衔环以报答姨妈的大恩大德!”一面重重叩下了头去。
王夫人见宝钗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一颗心霎时软了七八分,且心下亦明白自己不过是白说气话罢了,那里能真眼看着薛蟠去死?旁的不说,为了宝钗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为了薛家那万贯的家产,她也要拼着老命救他一命!因轻叹一声,自地上拉了她起来,道:“你放心,姨妈也就是说说气话儿而已,那里能真见死不救?你哥哥可是我嫡亲的外甥呢!”
宝钗听说,方心下稍安,因又问:“……那姨妈可是有什么好法子了?”
王夫人又冷下了脸子,“我能有什么好法子,还不是只有求那个病秧子去,只要我们坚持天天去,就不信她能一直不见咱们!”
闻言宝钗犹豫了片刻,方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只不知可行不可行?”
“且先别管可行不可行,你有法子就快说来听听!”不待王夫人答话,薛姨妈先就性急的问道。
宝钗觑了王夫人一眼,见其亦是大感兴趣的样子,方说道:“林姑太太只是不见姨妈而已,又不是不见姨妈家的姐妹们;……我还听说凤表姐最是伶俐会哄人,连姨妈家的老太太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姨妈明日何不回家一趟,找借口带了凤表姐与姐妹们过府,让她们上门望姑妈去,我就趁机混在当中,自然可以见到林姑太太了。只要能见到林姑太太的面儿,咱们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儿,后面之事,自然便顺理成章了。……未知姨妈意下如何呢?”
王夫人一想,宝钗此计虽算不得大妙,本质上来说还是得求贾敏,但无疑已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遂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明儿一大早我便回家让她姊妹们跟我去林府。”又暗自在心里筹划,若是要让凤姐儿出力,少不得要将事情的始末告诉她,明儿她才好在贾敏跟前儿极力斡旋。只是,那丫头近来竟开始偶尔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起来,只知道在贾母跟前儿讨好卖乖,得事先好生敲打敲打她,让她认清楚现下府里的形式才是!
次日天才蒙蒙亮,王夫人便坐车回了贾府。回至贾府,她连衣衫来不及换,便命人去唤了凤姐儿过来,悄悄儿将薛蟠之事并连日来她的去向都告诉与了她知道,末了又告诉了她今日回来的目的,命她:“今日你务必要将你宝妹妹带到你林姑妈跟前儿,然后再帮着她劝服你姑妈,不然你薛大哥哥就性命堪忧了。另外,务必严令下人,不得将此事透露丝毫风声到老太太跟前儿,否则我惟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