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并不知道德妃的真实想法,只当她是真答应了自己,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道:“额娘您可答应过我了,可不能再变卦!”又挽了她的手臂撒娇般的蹭了蹭,“……额娘待儿臣的好,儿臣此生都会铭刻于心,将来一定会同了林姑娘一块儿,好生孝敬于您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满足与幸福,就好像黛玉已是他的人了一般!
却未注意到德妃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有一抹杀意自她那双艳丽的丹凤眼中一闪而过……
许是那日去骑马看梨花吹了风,回到家中后,黛玉身上便有些不好起来。先还只是轻微的咳嗽,伴着一点点发热。吃了几副药,将养了十几日后,病情不独未减轻,反而有了加重的趋势,整个人也烧得迷迷糊糊的,直把贾敏和胤禛急了个了不得。
百般请医问药的又折腾了十来日后,病情亦只是稍稍减轻了一点,眼见黛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胤禛是真的急了,顾不得再避嫌,用自己的披风将黛玉严严实实裹了,便要抱回自己府上,以便传了太医院的医正亲来诊治。——林家虽是二品大员之家,依律可以传太医,却只能传太医院品级较低的太医们,像太医院医正副医正那样品级高医术好的太医,却只有皇室宗亲才有资格传了去诊脉。
黛玉冷不防被他腾空抱起,又羞又慌,瞥了一旁贾敏一眼,见她并未生气后,方小声说道:“快放我下来,娘亲还在呢,成什么体统!”
胤禛见她不过才说了一句话,便小脸通红,娇喘吁吁,一副不胜怯弱的模样儿,明白她是真的病得不轻,不由又是怜爱又是心疼,因忙上前与贾敏道:“我想带了玉儿回我府邸,以便传了太医院张医正来看视,未知姨娘意下如何?”
贾敏心疼女儿,因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但却提出要一起去,“……好歹也能有个照应,看完诊拿了方子也好早些来家,瞧着丫头婆子们煎了来玉儿及时服下。”
胤禛猜测她一多半儿是怕自己对黛玉有失礼之举,亦有可能是怕一旦传出去坏了黛玉的名誉,乃点头道:“姨娘虑得极是,咱们这就动身罢。”
贾敏点点头,命人唤了周嬷嬷来交代她好生看家,好生照顾墨玉;又命李嬷嬷亲自去准备马车,再四叮嘱要铺厚厚的褥子,以免颠着黛玉,汤婆子里的茶要一直保持新鲜等语。
她忙活儿的时候,胤禛亦未闲着,亲去外面吩咐了小盛子传太医去,又打发小禄子先回府让刘光源家的先收拾出一个清静的院子来,以便过会子黛玉与贾敏歇息。
因着事先安排得当,待得一行人回到胤禛府上刚安顿下来,便有人来报:“张太医来了。”
胤禛听说,急命:“快传!”早有刘光源家的领着几个利落的媳妇子,扯起了幔帐。旋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张医正已是古稀之年,乃东汉末年有着“医圣”美誉的不世名医张仲景的第二十八代子孙,生得清瘦矍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在太医院德高望重,极得太后和康熙帝的信任,平日里除过与他二人请脉以外,几乎从不出诊,若非当年佟佳皇后曾对他有恩,今日胤禛亦是绝难请得动他的。
被小盛子搀着行至胤禛面前,张医正颤巍巍的便要行礼,早被胤禛一把扶住,道:“张医正不必多礼,且先看过病人要紧。”
张医正看起来是个不拘小节之人,闻言也不再坚持行礼,颤巍巍行至幔帐前,坐到圆锦墩上,便隔着丝帕,探起其下黛玉的脉搏来。
他一面探,一面闭着眼睛摇头晃头的捋自己花白的胡须,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和表情,胤禛在一旁坐着,便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请小姐换一只手。”良久,张医正方睁开眼睛,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便复又闭上了眼。
胤禛见状,俊脸发白,神色间越发紧张起来。
又是好半晌过去,张医正终于松开了手,站起身来,与胤禛道:“还请四爷借一步说话。”
“沏了上好的君山银针送到小书房。”胤禛点点头,吩咐了刘光源家的一句,便作势要随了张医正出去。
“且慢!”冷不防一个声音却自幔帐后面传了出来。旋即便见雪雁掀帘出来,对着胤禛和张医正福了一福,道:“回四爷,我们姑娘说她亦是学医的,张爷爷有什么话,大可就在这里说,指不定她还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帮助治疗亦未可知。”
胤禛听说,便拿眼看张医正。
张医正便捋了一下胡须,呵呵笑道:“医者与病者之间就是要多交流,方能起到事半功倍的功效。”复又坐回方才的锦墩子上,隔着幔帐问起黛玉来,“小姐既自称是医者,显然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亦有大致的了解,敢问小姐认为自己是何症状?”
黛玉知道在张医正这样的老中医面前,自己那点医术实在算不得什么,见问,便强打起精神,小声却详细的说道起来:“……关脉沉,寸脉浮,多痰嗜睡,一身乏力,初看像是风寒之症,但按了治风寒的方子煎了药来服下,病情却没有好转,所以倒拿不准到究是不是风寒了……”
贾敏也在一旁说道:“请了城中有名望的大夫来瞧,也请过太医院其他太医们,都说是风寒,开了方子,却总不见好转,不然也不敢惊动张医正,只盼您老能杏林回暖了!”
张医正在外点头道:“恕老朽之言,小姐探脉倒是探得八九不离十,但终究欠缺一点子经验,实际接触到的病例太少,所以探不出真正的病因罢了。”顿了一顿,方冷哼一声,“至于其他大夫,一多半儿于医术上不过只略懂皮毛,惟知人云亦云,生怕治坏了人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才让小姐的病拖到了今日!”
说完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他已顾自接道:“小姐此症,初始确是风寒,及至到了后来,却是看似风寒,实则,是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慢性毒药了!中此毒者,多痰畏寒,乏力嗜睡,身子一日虚弱胜一日,至多三月光景,便会油尽灯枯,却还让人瞧不出来,只当是病入膏肓致死。下毒之人,实在是太过阴毒了……”
话音未落,随着“哐当”一声重响,面色铁青的胤禛已重重将才举起的茶盅顿在了桌上,滚热的水花溅到他手上,他也浑然不觉。
幔帐后的贾敏则再顾不得避嫌,猛地掀起幔帐,便自后面疾步行了出来,“张医正,还求您老救救小女,妾身全家一定结草衔环相报!”说着泪流满面的提起裙裾,便要跪下。
早被已回过神来的胤禛抢上一步,将她搀了起来,神色严峻的道:“姨娘只管放心,张医正医术高妙,既能诊出玉儿的病因,自然有解救的法子。当务之急,却是先回府中彻查一番,找出那个下毒之人,再顺藤摸瓜,找出那个幕后真凶来才是!”无论是谁,胆敢谋害玉儿,他都绝然不会放过!
贾敏听说,很快冷静下来,忙拭了泪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当务之急,却是揪出那个幕后主使!”略微思忖了片刻,因满面严肃的命他,“玉儿是在府中中的毒,显然是府里出了内贼。如今我们在明,下毒之人在暗,实在是防不胜防,玉儿若是同了我家去,只怕又会给那凶手可趁之机,因此我决定暂且将她留在你府上,交由你来照顾。待我回府后,也好没有后顾之忧的尽快查出那凶手去,为玉儿讨回一个公道!”说到后面,眼里已有凌厉之色闪过,她自问素来待下宽和,倒不想府中竟出了内贼,且还胆敢谋害她的女儿,一旦被她查出,她势必不会轻易放过!
胤禛郑重的点点头,道:“姨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玉儿的!”命刘光源家的送了她去二门坐车,方轻声询问起张医正要如何医治黛玉,又需要些什么药材等语来。
张医正既然号称太医院“第一圣手”,医术自然是寻常大夫难以及其项背,因此不过才一剂药下肚,次日黛玉已觉着头痛得轻省了不少,身上也不若先时那般绵软乏力了。
胤禛见了自然欢喜,当下便命人备了礼亲自去拜访张医正,又再四嘱咐他,万不可将事情泄露出去。张医正久居太医院医正之位,见多了皇室宗亲家的秘辛,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道理,何况他本身也因佟皇后的缘故对胤禛有所不同,闻言自是满口答应,胤禛方舒了一口气。
回至府里,胤禛连常服来不及换,便忙忙抬脚去了黛玉暂居的小院看她。
一时到得屋里,就见黛玉正拥被而坐,由雪雁服侍着吃粥。苍白了将近一月的小脸,也终于有了几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