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胤禛进来,黛玉忙笑道:“四哥回来了,可用过午饭了?”指了指雪雁碗里的粥,“这粥是刘嫂子特意命厨房用黄粱米就着小火熬了一夜外加一个上午方得的,吃着倒是香甜,四哥要不要来一碗?”
胤禛好容易见她有所好转,如得珍宝,自是百依百顺,因点头道:“跑了一上午,确是有些饿了,既是如此,且先来一碗尝尝,再用午膳罢。”早有伶俐的小丫鬟领命去了,稍后便托了一碗粥回来,上面还有几样佐粥的小菜。
待二人吃毕粥,刘光源家的又命人送了一碗碧梗米饭,并爆炒河鲜、鸡汤氽海蚌、糟银鱼、冬笋玉兰片、火薰肉、酸溜鱼片、野菌野鸽汤等几样菜来,胤禛坐到桌边优雅的吃毕,命人撤了去,又摆手令满屋子伺候之人都退下了,方正色与黛玉说起话儿来:“姨娘晨起打发人来说,事情已有几分眉目了,让你只管安心养病即可,万事有她呢!”
黛玉听说,却是蹙起了眉头,情绪十分不好的道:“今儿个上午我就一直在想,到究自己得罪了谁,要叫那人下此毒手,好叫我神不知人不觉的死去?可是想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来,难道这就是世人常说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又自嘲一笑,叹道,“枉我还自认为精通岐黄之术,能为身边的人调治身体,却不想,连自己的身体都调治不好,还反为身边的人带来这么多麻烦!”
一席话,说得胤禛抿紧薄唇,沉默了起来。半晌,他才冷峻的说道:“玉儿你只管放心,无论是姨娘还是我,都不会白让你受此委屈去,一定会将那个真凶揪出来,还你一个公道的!”说完满脸的自责之色,“说来也是怪我疏忽,见你缠绵于病榻这么久都没有好转,却没有早些想到传了张医正来与你诊视,都是我的不是!”
二人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了雪雁的声音:“回四爷,回姑娘,邬先生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四爷!”
胤禛听说,精神一振,与黛玉说了一句:“必是事情有眉目了!”便要出去。
冷不防却被黛玉唤住,道:“邬先生不是外人,很不必避嫌,再者,我也想听听事情进展到了那一步,且让他进来说罢。”
胤禛本还想说:“你身体还未复原,何苦白费这些神?万事有姨娘和我呢!”见她满脸的坚持,只能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点头道:“你听听也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以后也好多一份警戒之心。”一面动手将床帐放下来,将黛玉挡在了其后,方向外道:“请邬先生进来罢。”
俄顷,便见雪雁领着一身浅灰长袍的邬思道,一前一后行了进来。
彼此行礼寒暄后,邬思道连茶来不及吃,只说了一句:“太太已查出下毒之人了。”便一五一十细细说道了起来。
原来昨日贾敏回至林府后,头一件事便是传了邬思道至上房,将事态大致与他说道了一遍,与他细细商量出了一个对策来。
午时过后,她便假说家里丢了东西,命人将所有家下人等传至正房外面的空地上,打发了周嬷嬷李嬷嬷几个亲去挨个儿搜下人房。邬思道则按二人事先说好的,悄悄在一旁观察所有人的脸色。
因抄检自家属于很失礼很不明智之举,那怕只是抄检下人房,一旦传了出去,亦是会惹人笑话和非议的,是以满院的下人无一例外都露出了诧异茫然之色,不明白一向宽和待下,行事大方的贾敏,缘何会忽然犯糊涂了?也有人面露惊慌之色,生恐周嬷嬷等在自己屋里搜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
惟独黛玉房里一个二等婆子面无表情,既不惊慌,也不诧异,像是笃定了她屋里不会搜出东西来,笃定了这场“火”不会烧到她身上一般。
贾敏与邬思道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底。贾敏便使眼色唤了王嬷嬷上前,附耳与她说道了几句。
王嬷嬷很快去了。
不多一会儿,就见周嬷嬷与李嬷嬷拿了几匹上好的宫缎回来,指着方才那个面无表情的婆子道:“回太太,这是从宁婆子房里搜出来的,与上房昨晚上丢失的宫缎整好都对得上!”
彼时宁婆子方变了颜色,“噗通”一声跪下道:“太太明查,奴才是冤枉的,奴才别说偷上房的宫缎,平日里连上房都是等闲不能去的,太太若是不信,奴才可以起誓,若真是奴才偷了宫缎,就叫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话虽说得重,神色间却只见惊诧,不见慌乱。
如此一来,贾敏心里便越发有了底。因命所有下人都散了,只留了那宁婆子,并将其架回上房正厅,开门见山便冷冷道:“你下毒谋害大姑娘之事,我已尽数知晓了,你趁早招出是谁指使的你,或许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就等着被下大狱,秋后问斩罢!”
宁婆子闻言,终于慌了神,语无伦次的道:“奴……奴才并没……没有下过毒害大……大姑娘,求太太明……明察……”
贾敏见她还死鸭子嘴硬,又气又怒,立时传齐了门房和厨房的人,问连日来宁婆子都见过些什么人,作过些什么事?
众下人不知何意,忙都据实说她连日来曾有三次于门上见过一个陌生媳妇子,说是她的娘家侄女儿;又说她连日来曾多次往厨下跑,说是她那娘家侄女儿想进府来当差,来问秦嫂子可有空缺。
贾敏与邬思道都是何等聪明之人?闻言自是越发笃定这个宁婆子就是那下毒之人,至于她那个所谓的“娘家侄女儿”,显然就是幕后主使使来的了!
宁婆子还想抵赖,整好王嬷嬷披头散发、哭哭啼啼跑了进来,哭道:“回太太,才跟姑娘出去的人回来说,姑娘方才又毒发吐血了,只怕是不好了呢……”一时满屋子都是哭声不绝。
这一幕原是邬思道事先安排好的,为的便是吓宁婆子一吓,好叫她说真话。但宁婆子却并不知情,闻言只当黛玉真个不好了,筛糠一般抖了许久,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我不知道那人给我的药是毒药啊,她只说是让姑娘吃了一个月下不了床,就不能与她家小姐争夺意中人了,呜呜呜,我不知道那是毒药啊……”
邬思道便知这宁婆子也是被人利用了,忙赶着问道:“那你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吗?她口中的‘小姐’又是那家的?你又是如何结识她们的?”
宁婆子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哭嚎,只知道不停的向贾敏求饶。
看得邬思道又气又怒,却亦只能强压下怒气继续问,“她们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作出这等背主之事来?”
这次宁婆子不再嚎了,而是抽抽噎噎的答道:“……我是一次出府买东西时,无意遇上她们的,一番攀谈过后,她们得知我当年入府前,曾有过一个儿子,但不慎走失了,便提出要帮我找寻,我自是感激不尽。很快她们便有了消息传来,说是已经发现我儿子的踪迹了,但要我帮忙作一件事,那便是帮她们与姑娘下药,才会继续帮我找下去。”
“我想着太太与姑娘平日里待我们这些下人都不薄,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答应。但我实在是太想自己的儿子了,且她们又说,保证姑娘不会有事的,只是希望姑娘能卧床一个月,让她们家小姐能挽回意中人的心,让意中人不要再想着我们姑娘,……所以,所以我就答应了她们,呜呜呜……,太太,奴才已经知道错了,求太太饶过这一回罢……”说到后面,她又哭嚎起来。
贾敏听至这里,早已是怒火中烧,你只想着找到自己的儿子,就没有想过我的女儿比你那没影儿的儿子金贵千万倍,你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敢谋害起她来!当下便忍不住要命人捆了她见官去。
还是邬思道在一旁不住与她使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方暂且忍住了。
邬思道便继续问道:“她们一共有几个人,你可还记得她们的长相及穿着打扮,可又知道要如何方能找到她们吗?”又恐吓她,“要是你不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如实招出来,你就永远别想再见到你儿子,横竖她们都能找到他的踪迹,咱们家自然也能找到!”
宁婆子听说,又急又怕又后悔,绞尽脑汁想了半晌,终于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我只恍惚记得第一次见她们,我怀疑她们能不能找到我儿子时,她们曾无意说漏过一句‘我们家参领大人可是宫里最得宠的娘娘的父亲,当今皇上的岳丈,要找个把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儿?’,但很快便遮掩了过去,不知道这句话有用没有用?”
邬思道跟在如海身边多年,又曾跟过胤禛将近两年,对后宫以及京城但凡稍有体面的妃嫔人家都早已是烂熟于心,当下便自宁婆子这句话中,将幕后主使的来历猜了个五六分:又是参领,宫里还有得宠的娘娘,满朝除了那一家,还有哪一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