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流月冲进夜幕中,像黑夜中瘦小的精灵,不顾一切往前跑,冰凉的水珠打在面颊上,浸出满心满身的寒意。老天爷这个时候也来凑热闹,稀稀疏疏下起雨来,雨珠串串不停滑落,真是太可恶。她使劲抹抹,原来都是自己纷飞的眼泪。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帝王之爱本来就如流星,璀璨闪过,归于寂灭,哪里还需要等你三年两载花开花谢。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雪羽翼有一天也会喜新厌旧,或许曾经有过担忧,都被那些柔情似水的温情淹没,将它沉入杯底,将这杯茶水放置一边好久,现在,这些陈旧的废茶叶片从杯底一簇簇翻涌上来,苦涩的茶水,浑浊不堪,早已经变质,再也无法饮用。
心再苦再痛,思念再浓再深,渴盼再急再切,所有的希翼从此归于破灭,痛楚惆怅来得这样激烈,让人措手不及,香流月一点点消沉,不再奢求明天到来。
她终于跌跌撞撞冲回凤栖宫,放声大哭,扑到在凤榻上。眼泪像磅礴的大雨,疯狂滴落,很快打湿红艳艳的丝被。满室新婚的花红未退,喜气的红媚是对她最大的讽刺。一念至此,眼泪来得更加凶猛,香流月哭得胸口沉闷,浑身都在抽搐打颤。
明心,云珠,品兰,茗芳,四个丫头面面相觑,皇后娘娘高高兴兴去龙吟宫,回来就这样惨烈痛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好搓着手,来回走动,轻言细语劝解香流月,当心她哭坏身体。
“公主(娘娘)不要再哭了,担心哭坏身体!”来来回回只有这样的句子。
“不要劝我,让我一次哭个痛快,我想以后不会再哭了!”香流月沙哑的声音闷闷从被子里传出来,她的脸蛋像鸵鸟埋在被子里。
香流月很希望自己大病一场,可以不管世事变化,闭门不出,偏偏天不从人愿。她不会放任自己脆弱太久,她只是需要时间来疗伤。
第二天,天光放晴,香流月叫人打来凉水,用凉水扑打眼帘消肿,最后干脆将脸浸在水盆中,直到不能呼吸,再抬起头来,总算不太难看。她穿上淡黄罗裳,翠绿花裙,整个人清新如水。脸色有些苍白,眼帘还有点红肿,她在镜前,用铅粉细细抹匀,再淡淡抿一点胭脂。明心,云珠等再次用惊艳的目光呆呆的看着她。香流月淡淡一笑,她怎么可能轻易被狂风暴雨打倒。
雪羽翼下朝,一身明黄龙衣没换,直接来到凤栖宫。他进来正好看见香流月在窗台书案奋笔疾书。雪白的宣纸上飞花落玉,舞动着香流月娟秀的字体。
采莲南塘中,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月儿”雪羽翼暗哑呼唤,一滴饱满的墨滴落在宣纸上,在飞鸿二字后面拖一个长长的蝌蚪尾巴,蜿蜒流淌破坏了书法的干净。香流月将狼毫笔轻轻放在砚台上,徐徐转过身来。
他昨夜新得淡妃,看来神清气爽,香流月淡淡扫视雪羽翼一眼,不与他投射过来的眼光相遇。
“皇上安好,臣妾这厢有理。”她同样口气淡淡的行了一礼。
“月儿,你!”雪羽翼知道她昨夜气未消,他也是满腹不甘,愤懑无处可以诉说。这样的心情下本不想来找她,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相见她的愿望,脚自发的走到凤栖宫。
他伸手想握住她的小手,香流月巧妙的后退一步,将手藏在身后。
他微微眯起凤目,来回巡视她真切的玉颜,还是那么雪白娇嫩,可是有一种冷漠疏离的气息笼罩着她,无处不在诉说她不想与他牵连的坚决,一念至此,雪羽翼心头如万箭穿心,神魂俱伤。
“月儿,你不喜欢淡家小姐?淡家小六棋艺高超,昨晚杀得我大败。”月儿,因为你不在,我心意烦乱。雪羽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香流月解释,只怕也是他这样的天潢贵胄,一生中最低声下气的一回。
“有美一人兮,清扬婉兮。淡家小姐绝世美女,获皇上赏识,金口玉牙亲封为妃,可喜可贺!”香流月满不在乎的说道,面色雪白,神情愈发淡漠。
雪羽翼恼恨的望着她,昨夜逞一时口快,惹下后患。但有些事还是要跟她说清楚,相信她也是贤良淑德之人。
“月儿,你觉得我们的皇宫是不是太大?”半晌,雪羽翼迟疑开口。
“皇上有新的想法?臣妾喜欢静,这没有什么不好!”香流月心底涌起阵阵不安。
“萧元帅助我复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太后与他早定好婚约,让紫韵入宫为妃,报答他萧家的忠心。”雪羽翼缓缓道出事情的缘故。
惊天霹雳,焦雷在耳边轰鸣,香流月已经听不清雪羽翼在说什么。满腔的怒火铺天盖地,喷薄而出。巨浪咆哮呼喝,席卷了香流月整个神智。
“好!很好!哈哈哈哈!”香流月大笑出声,清脆如珠,珠落玉盘。却打不散凄凉的悲伤。原来,他们早就算好一切,就等她一个人傻傻的钻进笼子里来。
“月儿,你听我说!”雪羽翼一把抱住香流月。
“朝中形势复杂,我登基时日尚浅,重臣大员使出浑身解数想讨好我,我也要平衡各种势力,历来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好像误喝了黄连水,满嘴苦涩,漫无边际蔓延开来,整个人都浸泡进苦水里,怎么洗,都有那股苦味。
香流月奋力挣开雪羽翼的怀抱,对他怒目而视,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雪羽翼再次紧紧抓住香流月的手,“月儿,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我的心里只爱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