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香流月眼光落在“爱别离”三个字上头,静静的不再移动眼珠,似乎要将这三个字从书中剜出来。明明相爱却要分离,明明不爱却要天天见面,都是求不得非要强求的痛苦。爱别离,原来如此!
御医蒋青牛不负医国圣手之名,再次妙手回春,将香流月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现在她能吃能喝能睡能走,看书写字跟原来一模一样,只要她愿意,她还可以照样唱歌跳舞,可惜她现在最喜欢研究佛经,寻求内心的平静。
明心,云珠站在远处,担忧地看着香流月。她们原打算送蒋青牛一个神医的感谢牌匾,现在彻底没有这份心思了。医得好身病,医不好心病,也是白搭。公主病好之后,人比往常更加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有时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只在窗前读书练字。
门帘一掀,春日的寒气也一并卷进室内,雪皇迈步走进来。淡淡的梨花香气随着他大步走动,弥漫在空气中。香流月不动声色微颤一下,落在雪皇敏锐的眼神中,他眸色一暗,他竟然让她怕他如此。
“月儿,今日身体可好些?”他天天过来问候,讪讪的,反复也是这句话开头。
香流月手里拿本书,坐在窗前认真阅读,根本不做声,不答理雪羽翼,就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当他不存在,完全当他是透明人。这么多天,雪皇从不放弃每天过来探望,香流月也从不放弃不理睬他。
这种情形僵持着,让明心,云珠看得胆颤心惊,生怕哪天雪皇龙颜大怒,以忤逆罪处置香流月与他们,他们全都惨了。
将脑袋暂留在脖子上日日如走钢丝的生活,过得让人心头直冒凉气,什么时候到头啊?!偏偏公主自从醒来之后,早将生死看淡,万事不放心头,尤其不将雪皇放在眼中。
雪皇也真是奇怪,从前对公主那么好,这次居然发狠将公主折腾得伤痕累累,害公主大病一场,公主一晕倒,她们着急一喊叫,他就冲进来,根本就是待在外面没有走,他那副衣裳不整的落魄样子,害她们全长鸡眼。
他衣不解带守候公主三天,亲力亲为喂公主喝药,眼看公主人事不省,高高在上的他流泪了,说要跟公主一起去,她们看得眼直直,心酸酸,恨他待公主不好的心思,就这样全没有了。
可是公主醒来根本就不原谅雪皇,她就当自己没有雪皇这个丈夫,这话说得罪过,自拍。连雪皇急火攻心,回龙吟宫病倒三日,天天伸长脖子盼望公主去看他,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白望。
雪皇身边的利大公公气喘嘘嘘跑来责怪她们几个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不晓得好生劝导皇后娘娘。老家伙故意将淡妃娘娘在雪皇面前端茶送水的消息透露给她们,真是狡猾,害她们为公主着急。
她与云珠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对公主左右轰炸,分析利害得失。最后不惜老实交代淡妃娘娘趁虚而入的故事。还是没辙。公主涵养真好,耐心听完大家伙的汇报,淡淡说了几个字,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大家伙真傻眼了。公主这次起死回生,铁定变了模样,铁定变成了油盐不进的四季豆,煮不耙,煨不烂的铜豌豆。大家伙的脑袋只好别在腰杆上——等死吧。
雪羽翼在香流月对面的一张沉香木椅子上落座,望着她,微微一笑,华光流转中带着一丝讨好的味道,眼神痴痴流连在她身上。香流月绷着小脸,目不斜视紧盯书本,摆明了态度不屑理他。她脸色素白,仍然掩不住病后的清瘦,皮下毛细血管隐隐可见青红颜色,她嘴唇紧抿,有些发乌,看不到往日明艳的红润。雪羽翼心中一痛,悔恨交急,一时按耐不住,伸手就握住她白净的小手,那手腕纤细无肉,似乎一折就会断。
香流月身子一僵,霍的站起身,另一只手啪的一声将经书盖在桌面上,转过千娇百媚的头来,眸光冷冷落在雪羽翼握住她的手上,像冰刀片片飞落,不留情面。雪羽翼缓缓松开手,默默退却。
“月儿,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会高兴?”雪羽翼狭长的凤目乌沉沉凝望她,神情近乎哀求。十几天对他漠视,不理不睬,今天总算有了反应,他苦涩地一笑。
他一向挺拔的身躯显得瘦消,白龙锦衣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黑亮的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眼前,面容如常清俊,头低垂着,凝望她的眼幽深,里面跳动着两簇火花。
香流月终于将目光落在雪羽翼身上,即使现在她心灰意冷,脑海深处依然残留一丝过去记忆的温馨。
感应到她目光的抚摸,他猛然抬起头,两眼燃烧着兴奋的火光,紧紧绞住她游离的眸光,煞那间,两人四目战栗着无言相对,很快香流月断然避开。
“我需要时间安静,如果你不出现,我想我会很高兴!”
清淡的声音传来,犹如寒冬腊月一盆冷水兜头泼来,雪羽翼眼中的火花顿时熄灭,浑身紧绷,面色一变。
“我知道你受了伤,恨我这个罪魁祸首,想独自一个人添伤口。我因为爱你太深,伤了你,我悔不当初。我给你时间思考,你好好想想我们的过往,你莫要离开我!”雪羽翼讪讪转身,动作显得比平时笨拙,走到门柱前,不小心一头撞上,他停了一下,长叹一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