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睡着,头昏脑胀,浑身软得像棉花,香流月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条无人驾驶的小船上,在水波天际间轻轻摇荡,明晃晃的天光沐浴着她,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她不愿睁开双眼,也无力面对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就让她好好的休憩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被一根细丝线抽紧,满天满地,满眼满心的凄凉无助紧紧包裹住她,眼角缓慢流出冰凉的泪滴。那个梨花飘雪,温润而沁凉的男子,她的丈夫,狠狠的伤害了她。一颗多情的心在自怜自哀中默默死去,她不愿意再睁开眼睛看这个无情的世界,就让她这样沉睡吧。
耳边却传来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很多人在慌乱奔跑,不给她想要的安静,她心中烦躁,可是却无力喊叫。
“快快,蒋太医这边请!皇后娘娘已经昏过去三天了。”蒋太医是不是上次给她治病的蒋青牛大夫?那个满腹才华的医国高手为她治病,却被明心,云珠两个丫头呼来喝去,被折腾,香流月心中有些可怜他,这次他恐怕医不好她了。
有人揽住她的头,有热热的水珠滴落在她脸上,谁在她脸上下起热雨?难道她回到了三亚,正吹着湿热的海风?原来,所有相遇的桃花美男都是大梦一场,她终于跟远古时代的男尊女卑生活挥手告别,大声呼叫着回到现代文明的怀抱中。该庆幸吗?怎么还有抹不去的忧伤,怎么就做不到再别康桥的潇洒?郁闷!
那个下热雨的人使劲摇晃她:“醒来,不要睡了,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你这样不吃不喝,会死掉的啊!你要惩罚我,你醒来,我任你惩罚!请你不要抛下我!”那人哽咽,颤抖着暗哑的嗓音诉说。
香流月心中悲哀,原来她昏迷了三天。还是没有离开吗?还是落在他手里吗?怎么就离不开这里呢?她还要承受多少痛苦?
一会儿,那个人又紧紧搂住她,他身上的梨花香气传来,她不想闻,从此都不想再闻,尖锐的疼痛又从心中传出。
“月儿,我是这样的爱你,爱得都让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我怎么就伤了你?我怎么舍得?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不,你起来打我,你起来骂我,你起来拿剑刺我吧,月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伤害你,你起来杀死我吧,你,你莫要这样吓我!”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得了重感冒,香流月不希望被他传染,希望与他隔离,手却被迫握在他微凉的手里,他将她的手贴在他湿热的脸上,反复摩挲,那些涌出的水珠便流进她的指缝,黏黏的,让人难受。她好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这般无力。
香流月不知道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作恶的凶手,这时候又来向她表白。他想干什么?打着爱的名义,狠狠地伤害了一个人,再给受伤的人一块棒棒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原来自己舍不得,就能获得原谅吗?谁给他权利伤害她?!
“皇上,你这样搂住娘娘不放,臣等,臣等无法给娘娘诊脉。”有人为难地战战兢兢在说话。
她的身体被轻轻放下,像安置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失手打碎。香流月有些好笑,她有这么脆弱吗?
其实是她自己看不见自己憔悴的模样,她脸色苍白,眼圈乌青,小小的脸颊消瘦得厉害,露出尖尖的下巴,颈间的锁骨更加明显,伶仃凸出。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除了细微的呼吸,轻飘飘的随时都像要离去,让看到她的人心中惊痛。
“孤要她好好活着!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要想活了,全给她陪葬!如果她,如果她去了,我也去陪她!”这人说话先还很有气势,说到后面,已经哽咽难言,尾音有无助的颤抖,连对臣子的自称都忘记加那个独一无二的“孤”,他又来矫情。
“皇上不可出此不详之语啊!”
“皇上保重!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佑!”
山呼海叫,咚咚咚,有膝盖陆续落地的声音。怎么这么烦啊?能不能都出去,让她一个人安静?
“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赶快给她医治!”那个人也不耐烦了,这些啰啰嗦嗦的不相干的人倒也真令人嫌弃。
有手隔着薄稠搭在香流月细瘦的手腕脉博处,沉吟半晌,发抖汇报:“皇上,娘娘脉相微弱,想是忧郁过盛,一时急火攻心,外感风寒,造成三日高烧不退,此时心率缓慢,臣等尽力医治。”
恍恍惚惚之际,香流月不知道自己又睡过去多久,再次醒来,室内除了淡淡的百合香薰,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道飘进鼻端,她有些恶心,又要喝苦不啦唧的中药汁。
“我来!”一只手捏住她的颚骨,微微的疼痛令她不由自主张开紧闭的双唇,有温热的唇盖在她唇上,一口温热的中药汁顺利哺进她口中,等她艰涩地吞咽下去,一口一口的药水又哺来,像老鸟给小鸟哺食,不厌其烦。最后,那人还伸出温热的舌头,将她嘴角蜿蜒露出的药汁舔去,在她唇上停顿,描摹片刻,才撤去。
香流月屏住呼吸,不愿理会。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室内安静下来,香流月才缓缓睁开双眼。满室云黄烛火,这么温和的柔光,依然刺痛了香流月三日没有见光的眼睛,她虚弱地闭上,伸手盖在眼帘上。
“娘娘!”室内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衣带风动,有人快速扑到榻前,将她的手捉住,紧紧合拢在手中。
“月儿!”低低的呼唤,暗哑深沉,生生刺痛了香流月的耳膜神经。
她不得不再次睁开眼,明心,云珠,品兰,茗芳全都站在一步之遥,焦急惊喜地望着她喊着她流着泪。
手被紧紧捏住,她不得不将眼光轻飘飘落在床前跪坐于地的男子身上,几日不见,雪羽翼脸庞消瘦不少,下巴迸出些许青色的胡渣,眼窝深陷,下眼帘一片灰色的阴影,凤目显得呆滞,一向清明的眼此时布满血丝,执拗炙热地紧紧锁住她,脸色苍白,颧骨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几缕乌黑的发丝散乱垂落脸上,整个人颓废消沉,不修边幅。
“月儿,原谅我,请你不要恨我!”他艰涩开口,喉结上下滑动。
他身上还穿着当日明黄的龙衣,颈边的领扣敞开,将香流月的双目刺得生疼,惊涛骇浪将她席卷,她像一叶小舟,随时都会覆灭与溺水。
从被他捉住的手开始,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抖得簌簌作响,牙齿上下碰撞发出可可可的声音。
见她如此惧怕,雪羽翼眼神一暗,三日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守候,最后终于竭斯底里崩溃。
“月儿!月儿!你莫要这样厌弃我,我的心好痛,你骂我吧,你干脆拿刀子杀了我吧!”嘶喊回荡到香流月耳边,充满无助的颤声。
香流月好不容易止住颤抖,不再激动,她深深吸一口气,吼出来,她以为她很大力,偏偏嗓音撕裂,像刀口在沙子上磨砺,暗哑难听。
“出去!”细如小猫发出的悲鸣,雪羽翼听得心魂俱伤,他背脊僵硬,徐徐站起来。
“月儿,你不要激动,你不愿意见到我,我走就是。”
消瘦挺拔的背影落寞萧索,渐行渐远。
一滴冰凉的泪悄无声息滑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