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但见一灰衣人越众而出,一把撕掉皇榜,揣在手中,声音低沉,连连诡笑。
灰衣人身材高瘦,头皮光亮,顶上九点戒疤,原来是位僧人。浑身灰衣皱皱巴巴,还发出一股酸臭味。
独自笑够了,他终于抬起头来,只见和尚面容还算周正,长得眉清目秀,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众人才认出他是附近破庙里的和尚——云间,他来此地也有几年,不知道他何时落庙,师承何人,破庙里反正就他一人。平日里沉默寡言,时常给生疮害病的乡邻寻些草药医治,小病小灾倒是手到病除,他也靠此换些材米油盐过活。
王大翠停止了揪打起花花肠子的丈夫李小农,跟何三炮一起,凑到云间和尚面前,扯开大嗓门嚷道:“云间小和尚,可不要犯傻哇。皇榜哪能随便撕掉,这是掉脑袋的事,赶快还回去。”
围拢的人群中也不乏好心人,不知谁插嘴:“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撕掉的皇榜哪能随便换回去,哎!这和尚命悬起来了。”
惹得王大翠怒目相向,想找人打架。居然敢骂她头发长见识短。那人说完,赶紧缩身,因为知道王大翠的厉害。选择好男不与女斗。
灰衣和尚云间好像没有听见乡邻的担心关怀,呆呆的站立着,手拽皇榜,不发一言。
管事的已经带领一众小兵赶了过来,一看是傻不拉唧的云间和尚撕掉皇榜,气得大声呵斥:“你这秃驴,这个时候犯事,看我不收拾你!儿郎们,给我锁了!”
士兵得令,拿出锁链就来捉拿云间。
云间轻轻退后一步,巧妙躲过了来势汹汹的士兵。他猛然大喝一声:“住手!”金刚怒目,气势威严,倒镇住所有人。众人几时看见过邋遢和尚这副凛然不可犯的威仪,所以全傻眼了,个个目瞪口呆如泥人。
云间和尚大声说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给洒家头前带路,我要进宫。张管带,你想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一句紧逼一句,这哪里像平日窝囊的云间和尚。民间原本就藏龙卧虎,等众人幡然醒悟,只见云间和尚一行人已经扬长而去。
年轻和尚张狂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我是秃头浪子,泼皮罗汉,遁世如来,你能将我怎样?哈哈哈哈。”
众人仿佛被人点穴定位,听得如痴如醉,等人去楼空,城门前寂静无声,不知谁吼一声“做事去”才轰然散去。
云间和尚一路放肆嚣张着进了雪宫,张管事等人制止他,不可喧哗,他也不听,恨得一帮人咬牙切齿,既担心雪皇怪罪,也决定回头收拾他。
雪皇远远听着那句“我是秃头浪子,泼皮罗汉,遁世如来”,不禁促动心事,负手皱紧眉头。
那云间和尚来到雪皇面前,倒还知礼,不待旁人提醒,自个儿主动俯首行礼。
“小僧云间,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庄严素雅的凤栖宫内弥漫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三月春暖,室内依然烧着几大盆红彤彤的炭火,让人多呆一会就浑身发热。
重重冰蓝锦幔深处,隐隐可见凤榻上无声无息卧着一名女子,只有侧耳细听,才听得到那微弱的气息若隐若现。
云间和尚用眼角余光瞟见,心中暗想,病重之人必定是当今皇后娘娘无疑。
一道疲惫的声线打断了云间和尚的冥想,“云间师父,你可懂蛊毒?”
雪皇一身白衣,身影隐在一片光雾之中,恍然若仙。在这等紧要关头,云间和尚也不禁暗喝一声彩。
听到雪皇询问,云间和尚神情倨傲,“小僧自幼师承灵芝山,先师杜若夫人看我不成器,略教我一点粗浅的蛊毒之术。”
此言一出,雪皇激动上前扶起云间和尚,“云间师父,快看看皇后身中何毒?”
皇后香流月自离垢宫前发病,三日来不断呕血昏迷,从来没有清醒过,雪皇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
众御医也不禁收起先前的嫌恶之态,对云间和尚刮目相看,他可真是及时雨啊。其中一人,更是细细打量云间和尚,希望能看出些端倪。
众人何故如此,都在于杜若夫人名气太大。谁也说不清杜若夫人的身世,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灵芝山居住了多少年,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她是近百年来精通医术毒术的奇人,一生之中活人无数,众人一度将她视为救世活菩萨,敬她爱她。她年近百岁,前些年悄然仙逝。据说她脾气古怪,独居灵芝山。世人只道她的绝活已经失传,想不到如今还有徒弟现世,怎么能不激动万分?
但这云间和尚是不是欺世盗名之徒?在场之人心中也不禁怀疑,包括雪皇也作如是观。
云间和尚也不搭理,也不申辩,径直走到凤榻前,细细打量皇后香流月。只见她双目紧闭,面如雪纸,被病痛折磨得虚弱不堪,仿佛是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鼻端只有一息尚存。尽管如此,依然掩饰不住她绝世的美丽,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桃艳的风骨。
云间掉开眼角,不再直视,吩咐宫人打水,净手后,伸出两指搭在香流月脉腕处,静听半晌,他沉稳问道:“娘娘可是不思饮食,每日皆要呕血数次?几时开始吐血?”
雪皇难过的一颔首,“月儿已经吐血三日!”
云间继续说道:“如此说来,定是有人在附近施展霜蚕蛊毒。吐血之日便是毒发之日,叫霜起,病人连续十日皆会吐血不止。后九日病人会沉睡不醒,无声无息,叫霜凝。最后一日,啃食了病人五脏六腑的霜蚕会破体而出,在皮肤上化作一朵朵霜花,与病人同死,这叫霜消。”
听得如此惊冏,雪皇紧闭双目,痛彻心扉,再睁开,一双凤目牢牢逼视云间:“救她!否则她死之****陪葬!”
仙人一般的云淡风轻消失了,只余世俗的悲哀心痛。云间瞧在眼里,淡淡一笑:“皇上,今天到此为止。我要静思细想对策,一会叫人来拿方子可好?”
众人退出凤栖宫。有太监头前带路领云间和尚去紫碧山房,那里靠山临河,非常安静,离凤栖宫也不远。雪皇的安排颇费心思。
云间和尚慢悠悠走在花道上,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