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自己是客客气气,但是那只是表面上的。皇上的心思,萧翎清楚得很。自己的父亲是当朝宰相,自己的哥哥是当权的大将军。皇上对自己客气,多半是看在家族的面子上。
皇上心里……在防着自己呢。
儿子李承天,已经十三岁了。又是嫡子,又是长子。父亲也多次上书请皇上立太子,皇帝每次都找借口推脱。这样一次也就罢了,两次三次,就是瞎子也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了。
萧翎紧紧咬着嘴唇,问晓月:“你可知道,皇上最近一次去平妃宫中,是什么时候?”
平妃于倩羽,是这个皇宫中地位仅低于皇后的贵妃。父亲于啸天,是一个三品将军。地位不是很高,家族势力也不行。再加上平妃从来都不声不响,与世无争,萧翎一直也没有将平妃放在心上。平妃有一个儿子,叫李承世,比自己的儿子小一岁,也有十二了。李广寒一次又一次将立太子的事情拖延下来,萧翎才将自己从来看不上眼的平妃当做了一个角色。
难道皇帝居然看中了她的儿子?
萧翎头脑中不觉掠过李承世的形象——有些像平妃,木讷。从来不敢在人前高声说话,没有任何皇子应该有的仪态。相反,自己的儿子却是聪明机灵,对国家大事也颇有见解,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获得皇帝的赞赏。
皇帝没有看中李承世的道理。然而萧翎还是有些心烦意乱。
晓月道:“奴婢都记着。皇上最近一次去平妃宫中,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一个月前的事情……”这个时间让萧翎心放松了一些。
皇上似乎并不痴迷那个平妃。除了会刺绣之外,这个女子简直是一块木头。皇上喜欢有性格的女子,怎么会喜欢一块木头呢?
现在最紧要的,是先对付那两个楚女。这不是很为难的事情。楚国进贡来的贡品,在这新国之中,无权无势。自己似乎用不了什么脑筋。只要等皇帝陛下宠爱稍微淡一些,伸手对付,不费丝毫力气,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慢慢坐了下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三十三岁的自己,有着依旧姣好的面容。然而到底不如那两个楚女年轻。
那个云墨岚,容貌上也只是过得去而已。那个沉鱼,却是给自己莫大的压力。
面容之美丽,在这新宫之中,不能说是独一无二;然而那超然的气质,却使她在一群宫妃之中,宛如鹤立鸡群。
她站在自己面前,挂着淡淡的微笑,就像是一朵水莲花,旁若无人的绽放。
那种自信,那种冷淡背后隐藏的自信,不能不让人赞赏。
难怪皇帝会因为她而去打这么一仗。
——如果我毁了你的美丽,那你会怎样?
皇后想着,嘴角不由露出浅浅的微笑。
皇宫中没有硝烟,但是从来不会平静。
虽然一夜未眠,但是面对着朝臣的时候,李广寒依然神采奕奕。处理起事情来,头脑丝毫不紊乱。
朝堂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两个时辰工夫,手头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坐在龙椅上,李广寒终于长长打了一个哈欠。夏有利急忙上前,说道:“皇上,用点中饭,先歇息一下吧。”
李广寒伸了伸懒腰,笑道:“休息?早着。传话下去,摆架花朝轩!”又笑道:“顺路将所有的奏章都带上。”
夏有利万万想不到皇帝居然大中午的就要跑花朝轩,不由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说话:“皇上,你还刚从花朝轩出来呢。”
夏有利有些着急,看了站在不远处的萧楚越一眼。萧楚越走了过来,还没有说话,李广寒就开了口:“你们的意思,朕知道。不过朕是一刻也等不得了。传话下去吧。”
萧楚越小心翼翼说道:“皇上,沈美人脾气……”
李广寒笑道:“朕知道她脾气大。不过你放心。朕已经抓住了她的弱点……”
夏有利又迟疑了片刻,说道:“皇上看重两位娘娘,自是两位娘娘的幸运,奴婢也不敢说什么……只是……”
李广寒心情不错,见夏有利吞吞吐吐,当下笑道:“只是什么?说明白一些吧。”
夏有利道:“皇上治罪。奴才是阉人,是不该在皇上面前多嘴多舌的……昨天晚上皇上与沈美人说了什么,奴婢也不敢听,但是奴婢却隐约猜测到,沈美人说的话,与寻常娘娘大不相同。今天早上沈美人与皇上的态度上,奴婢也看出来了,沈美人之所以得到皇上眷顾,不是因为沈美人的外貌……而是……而是因为其他方面。既然皇上如此看重沈美人,为什么不多为沈美人着想一番呢?”
夏有利跟随李广寒,已经将近三十年。李广寒视之为心腹。也正因为如此,夏有利敢将别的奴才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尽管说出来了,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又磕了一个个头。
李广寒不以为忤,温颜道:“你是忠心为朕着想,朕自然知道你的心思。不错,朕更看重的是沈美人的才华。不过,你也看到了,沈美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女子。”
“那……”夏有利与萧楚越心中疑惑,却又不敢问。
李广寒笑了:“沈美人,是一块烫手的美玉。对付这样的美玉,一味的体贴呵护是不行的。朕得让人将她那灼人的温度浇灭了才行。这事情朕没有多少闲心,就让皇后去做了吧。”
两人这才明白——原来,皇帝昨天是故意甩了皇后,让皇后去记恨沈美人,让皇后去对付沈美人!
今后几天的事情,想也不用想了……皇上肯定会天天去花朝轩,让沈美人成为后宫所有嫔妃记恨的对象。
沈美人是异国之人,在这大新皇宫中,无依无靠。唯一可以依附的,就是皇上。
到所有的嫔妃都将沈美人当做公敌的时候,到嫔妃们的算计手段层出不穷的时候,等沈美人走投无路的时候,皇上再出手相救,那沈美人……自然会感激。
这是皇上收服沈美人的第一步啊。
帝皇心术,让夏有利不寒而栗。
有谁想到,皇帝的宠爱,也是一种毒药呢?
又有谁能想到,皇帝的宠爱是为了另外的目的?
不过,皇上的算计,也很有道理。
夏有利看见过沈美人的眼睛。那平静的眼神后面,隐藏着的是桀骜不逊的光芒。皇上喜欢那样的人——但是皇上不需要那样的人。
喜欢是一回事,需要是另外一回事。
皇上需要的是有思想但是又温顺的嫔妃,或者朝臣。就像平妃,就像平妃的父亲于啸天。还有……像自己。
沈美人有思想,但是沈美人不是温顺的羊羔。皇帝要将她的锐气尽数磨去,才能放心使用。
夏有利这样想着,终于完全放心了。
对着大堆的奏章,李广寒就在沉鱼的寝殿桌子上办公。沉鱼拿着扇子站在李广寒的身后,目不斜视,一语不发,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微笑。
李广寒终于批完所有的奏章,沉鱼又送上香茶。抿着香茶,李广寒却突然来了兴致,要与沉鱼对弈。沉鱼连战连输,李广寒却是不肯松手。三局过去,已近四更。沉鱼终于不耐烦起来,下了狠手,连吃李广寒五子。李广寒哈哈大笑,推开棋盘站了起来,又睡觉去。
“皇上,容美人招认,她之所以刺杀皇上,是平妃娘娘指使。”
“果然是平妃娘娘指使?”李广寒的声音,未免有些讶异。
“她招认,是平妃娘娘指使。”萧楚越的声音,很稳定。
李广寒转过头,看着萧楚越的脸色:“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是招认两个字。”
萧楚越的脸上露出了两丝惭愧:“皇上,臣只能据实而报。”
李广寒沉吟了半日,说道:“你去调查过容美人的过往。她与谁关系最为亲密?”
萧楚越道:“容美人身家清白。虽然是平民女子出身,但是父母从来都将她当做男子来教养,因此琴棋诗画,无所不精。另外还学过三年拳脚。进宫之后,因为出身地位,屡受排斥。只有平妃娘娘不嫌弃她这样的出身,与她交友。有一次因为容美人衣着逾矩,皇后要整治容美人,是平妃娘娘求情,才大事化小,从此两人走得更近。”
李广寒道:“那就是说,平妃确实有最大的嫌疑。”
萧楚越道:“臣派人去平妃的故乡看过。平妃故乡的亲人,前些日子突然搬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李广寒冷冷道:“原来早就有准备的。”
萧楚越道:“然而……平妃娘娘没有安排人来刺杀皇上的道理。”
李广寒微微叹气,说道:“直到现在,你才说了一句真心话。”揉了揉眉头,好久才说道:“那么,究竟是谁指使了容美人,或者逼迫容美人来刺杀朕?”
萧楚越低头说道:“臣的意思,方才已经说明白了。”顿了一顿,说道:“臣还调查到,容美人的故乡,前一阵来了一个贵人。那个贵人,派头很大,是扬州口音。那个贵人来了之后,容美人的父母就立即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