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渴望得到沈沉鱼,是渴望得到沈沉鱼的内心。
然而,帝皇的骄傲与沈沉鱼的骄傲,将两人逼到了两条路上。
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调动自己的手段与权谋去对付沈沉鱼,而沈沉鱼,却将自己武装成了刺猬。
今天,终于出现了一个契机。自己的二儿子给自己制造了机会。
摒弃心中杂乱的念头,李广寒笑着对平妃道:“花朝轩现在也还空着,朕已经吩咐皇后了,派人收拾出来。……沉鱼,你的封号朕也未曾褫夺,你回去住,正是名分。你先去住着吧……朕不会亏待了你。”
虽然是平平淡淡的家常言语,沉鱼却看见了李广寒眼中的温情。一怔,躬身,遵命。
花朝轩。
宫殿已经打扫干净,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工作。主人就要回来了,被人蔑视的日子,也很快就会结束。
花朝轩闲置的日子,花朝轩的宫女太监也成了其他宫殿眼中的下等人。走出去,其他宫殿里的宫女太监,从来不将自己这些人放在眼睛里。后来终于来了沈美人,沈美人得宠的日子,花朝轩出来的宫女太监处处也高人一头。只是好日子不长,沈美人很快就被发配去了冷宫,自己这些人,又被其他宫殿的奴才践踏在脚下。云美人晋升祥妃,带走了花朝轩中几个心腹,然而大多数人却没有这个幸运。
奴才也分三六九等,这个逻辑,永远攧扑不破。
沈美人回来了,宫殿终于再次有了主人,尽管这个主人是个楚女,可是这个楚女新近立下了大功,重得皇上宠爱,那是必然的了。做这样的人奴才,也不算辱没了自己,是也不是?
何况沈美人救下了平妃的儿子,那是二皇子呢。沈美人找到了平妃这座靠山,那是绝对安稳了。别看平妃娘娘平素只会做做好人,但是圣宠不断那就是证明。不像飞扬活跳的安妃,张扬起来不得了,却是经常闹出这样那样的事故。
太监宫女们一边打扫,一边却是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沈美人对下人并不严苛,只是规矩多了一点——好生幸运啊。
太监苏映晚的嗓门是最大的,正指挥着下面的人挂起新灯笼:“那个旧的拿掉,拿掉!新气象!咱们要给美人娘娘制造一点新气象!旧灯笼,不吉利!”
太监李扬的嗓门也不小,那尖利的声调在院子里回荡:“小心一点花瓶,那是三百年的古董!平妃娘娘刚刚派人送过来的,应该摆在一个好位置上……”
却听见外面有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映晚,李扬,你们这些热闹都收起来吧,美人娘娘不喜欢这套的。”
李扬与映晚同时怔住,便有惊喜的声音叫唤:“研墨姐姐?”
研墨进门来,后面还走着一个多日未见的想容。研墨姑娘不是被祥妃娘娘要走了吗,想容姑娘不是被发配到浣衣处了吗?
研墨笑道:“我们的娘娘回来居住,那自然是大喜,祥妃娘娘送不出合适的礼物,就将妹妹给送回来了。妹妹在娘娘身边呆的日子长一些,好歹知道些娘娘的品性。便急着过来,看看大家忙碌。”又看了看想容,笑道:“娘娘想起当日大家一起的日子,就与皇上要了恩旨,将想容姐姐调回来了。这不,刚好赶在一处了。”
众人这才明白,不由兴致更高。研墨笑了笑,说道:“想容姐姐,这里的情况,您到底比妹妹熟悉一些。您看着安排吧。”
想容答应了。
抚摸着花朝轩殿外的花柱,想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下位者向来都只是工具,被人使用或者利用的工具。当这个工具威胁到自己或者没有其他价值的时候,上位者往往会无情的将你抛弃。
当年受了皇后委托,来花朝轩主事,就是为了帮皇后看好花朝轩,看好将要来花朝轩的楚女沈沉鱼。只是没有想到,当安妃将自己扔进浣衣处的时候,皇后没有半句话。此后皇后重掌六宫,儿子做了太子,风光无限,依然没有想起,有一个曾经效忠自己的奴才,还在苦苦煎熬。
然而,沈沉鱼——沈沉鱼,却在半夜之中,给自己送来了救命的良药。而且,还给自己处理好了管事嬷嬷,让自己没有性命之忧。
是的,沉鱼娘娘——没有显露真面目,甚至没有显露自己的真正声音。然而,想容却有一个鼻子,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那就是嗅觉。
她从来没有告诉别人自己有这种天赋,她知道这种天赋有时候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没有人知道。
那个给她送药的人,身上带着沈美人特有的体香。
人如此待我,我不能不回报。当旨意来到浣衣池边的一刹那,想容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平妃宫中。
与平妃说了几句话,又用担忧的眼神看了沉鱼一眼,云墨岚退了开去。
平妃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沉鱼的面颊,轻轻问道:“妹妹,你的脸……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沉鱼微微一笑,说道:“娘娘放心,这个伤不要紧的,御医已经说了,调理得好,不会留下疤痕的。”
平妃道:“好妹妹,不要与我称呼什么娘娘不娘娘了……如果妹妹不嫌弃,就称呼姐姐做一声姐姐吧。姐姐也是全靠了你,才保住了这命根子……如果不是你,姐姐还不知在哪里呢。”笑了一笑,说道:“不怕妹妹见笑,当初皇上天天留在你宫中的那些日子,姐姐也是每天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咬妹妹两口才好。现在才知道……唉,天下最好心的人居然是妹妹!”
仅仅是想要咬我两口这么简单么?沉鱼禁不住又微微笑了。不过外表看来,这个笑容,却是真诚而善良:“娘娘……切莫如此说。当时沉鱼年幼不懂事……娘娘指教一番,也是应该的。”
平妃笑道:“唉,不说了,你不要称呼娘娘什么的……”
沉鱼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平妃跪了下去:“娘娘难道不肯接纳沉鱼不成?”
平妃大惊,道:“你却是在做什么?”
沉鱼道:“娘娘您是知道的。那人居然有这等本事,将二皇子送进冷宫,嫁祸妾身,定然不是常人。然而妾身却将二皇子救了——也就是说,妾身已经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不敢与娘娘姐妹相称,那是因为妾身想要投靠娘娘,想要请娘娘庇佑妾身!”
沉鱼的话,句句合情合理。平妃连忙将沉鱼拉起来,说道:“妹妹!你还说什么投靠不投靠的话!妹妹这么大的恩惠,我余家不是不知恩义的人家——只要余家不倒,就有妹妹一天的好日子……”
沉鱼再次躬身,说道:“姐姐这样说话,妹妹就僭越了……”
却听见外面有人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却是李广寒悄悄走进来。
两人忙跪下迎驾。平妃道:“也没有什么,就是臣妾多了一个妹妹而已。”
李广寒看着两人,笑道:“你们两个结为姊妹了?”
沉鱼道:“姐姐不嫌弃,臣妾自然不敢推辞。还请皇上做个证见才好。”
李广寒自然知道,沈沉鱼救了李承世之后,她自然而然就成了平妃一系人马。两人结义为姊妹,只是将这种私交走到明面上而已。
沈沉鱼在宫中并无依靠,而那个胆敢在冷宫放火的人,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能耐。这个躲在暗处的人,就成了两人共同的敌人。沈沉鱼没有抵抗的力量,而平妃需要一个人在宫廷中与自己相互呼应。
两人结为姊妹,或者有平妃知恩图报的成分在内,却也是两人各取所需的结果。而自己也乐见这样的景象出现。自己有倚重平妃的地方,平妃却是一个木讷冷淡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在皇宫中冲杀。而沈沉鱼,虽然对自己很冷淡,在几番遭遇战中也屡屡吃亏,但也可以看出来,如果她抛下那些可笑的求死之心,她的作战能力实是很强的。平妃的力量做沉鱼的靠山,沉鱼的力量为平妃冲锋陷阵,两人都吃不了亏。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朕给你们做证见。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要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否则,天打雷劈不天打雷劈朕不管,朕就先饶不了背信弃义的那一个。”
平妃委屈道:“皇上,您……将臣妾……看做什么人了。”
沉鱼道:“皇上放心。”
李广寒笑道:“那样就好。”眼睛却在沉鱼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看着李广寒的眼睛,平妃轻轻打了一个手势,所有的侍女都退了出去。平妃自己也躬身回道:“皇上,臣妾挂心着承世孩儿,想……过去看看。”
现在皇帝与妹妹都在自己宫殿中,自己作为主人却擅自离开,天下没有这个道理。但是平妃居然就开口了,而且说得非常自然,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