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孩子,感情格外亲,小小年纪就建立起革命情谊。
四岁的嘉明常常拉住同龄的姚非拉,拉住她坐在那个残旧的,小小的篮球架下,托着腮,安静地看天空。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一直飘呀飘。
这时的姚非拉是最安静的,即使很多次她看着蓝天白云进入了睡眠状态,可每次嘉明拉着她的小手走向小操场时,她都不会拒绝。
其实,她不懂嘉明为什么喜欢看着天空,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每每她提议去玩堆城堡,嘉明转过苍白的小脸冲着她点头微笑的时候,她却会立即笑嘻嘻的说:嘉明,我骗你的。
然后,心里暗暗补充一句:嘉明,我和你要一辈子不分开。
后来,桀骜的小一辰以赞助人的身份,被舒赫带到孤儿院。两人第一次会晤以后,姚非拉的生活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舒一辰出身名门,从小开始接受良好的教育,知道的事情,懂得的东西自然比一般孩子多。比如,他坐过飞机,在美国吃过麦当劳;比如,他和蓝眼睛的美国小妞说过话;又比如,他知道香蕉的英文是‘笨奶奶’诸如此类,舒一辰成了全院小朋友们的偶像。
姚非拉从最初对他的敌意,到后来一同欺负其他小朋友,到后来成了难兄难弟。姚非拉从来没有表现出她对舒一辰的羡慕,即使羡慕得要死,往往表露出来的却是非常不屑。
孩子王姚非拉,再多了个小霸王舒一辰,短短几天孤儿院闹翻了天。两人“并肩作战”把秋千上的小朋友打下去,却为了谁先推谁的问题内讧,姚非拉从未试过这么快乐。
于是,她悄悄把“我和嘉明要一辈子不分开”改成“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我们。
非拉,嘉明,一辰。
姚非拉和舒一辰在孤儿院越闹越开心,嘉明睡在小床上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到了分别的日子,不单姚非拉,整个孤儿院的小朋友都认为一辰会遵守约定,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来看他们。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了,时间长的足够让大家忘记这个裤袋里总是装满巧克力的小男孩,他还是没有出现。
嘉明发着高烧,哭得叽哩哗啦。
“小一辰走了,永远不会再来看我们了,就像妈妈抛弃了我们,再也见不着了……”
姚非拉非常恼火,“不许说,不然我灭了你。”
“院长说,一辰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会再来这里,他骗了我们,骗我们……”
姚非拉咽了口口水,很久才能意识到嘉明话中的含义。
“小一辰……”
“别提他!”姚非拉猛地打断话,“我们都不提他,谁提他谁就是混蛋王八蛋……他是王八蛋,不守信用的王八蛋!”她转身飞也似的跑开。
她不懂,一辰骗了他们,那他,以后都不来孤儿院玩了吗?
回来,轻飘飘的两个字没多少把握。
那个时候,对分别,姚非拉只有无力感。
不久,姚非拉隔离那张小床空了出来,那是属于嘉明的。
院长说,小嘉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小朋友很羡慕,以为嘉明的父母把嘉明领回去了,在他们心中,家的确是个很遥远的地方,回家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嘉明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他“回去了”。
只有姚非拉,抱着那条小毛毯哭得两眼红肿。
“说了我们不分开……可你为什么要走……我们不分开行不行啊……”
再也没有嘉明了,再也看不见小霸王了,姚非拉打架更凶了。
一个人占据了两张小床,不论老师怎么哄骗,不论老院长怎么劝说,软硬兼施,姚非拉只是野蛮得像只发怒小母狮,“这张小床子是嘉明的,我们说好不分开……”然后,把脸藏在被窝里大哭特哭。
这一年,姚非拉弄丢了两个小伙伴。也许是这时候开始,姚非拉恨透了被遗弃。只是,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她不过害怕一个人,害怕寂寞而已。
尹维妮被送进孤儿院那一年,姚非拉五岁了。
没有人会料到,变得孤傲的姚非拉竟然和尹维妮成了好朋友,直到两人高中毕业,而且考上夏市同一所大学,依然保留着这份深厚的友谊。
十九岁的姚非拉,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选择了夏市的知名大学,毅然拒绝了M市全额奖学金A大的邀请。
尹维妮对于她的举动,一点不惊讶。
高二那天夏天,琴海海边,两人同样被夏市的繁华热闹所吸引,曾笑言将来一定要在夏市读大学,要成为真正的城市人。
尹维妮以为姚非拉只是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却不知那天夏天,姚非拉站在夏市的街道上,对着寰宇大厦的露天大屏幕怔怔然出了神。
小霸王……小霸王……
原来舒一辰在夏市,跳级考进了S大。
日子很快地滑过去,好不容易待到高考结束,姚非拉毫不犹豫填报了S大。
S大,S大……
明明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同一所学校,姚非拉却从没有遇见过舒一辰,一直没有遇见过。大一第一学期快结束时,姚非拉才知道,舒一辰跳级考进了S大,只用了一年半时间完成了所有课程,换言之,她大一结束,舒一辰已经毕业了。
姚非拉从没试过这样的心情,心中空荡荡的,似乎被掏空了,什么也没有。
大一的平安夜,姚非拉强忍住浓浓的失落,和尹维妮去学校附近的西餐厅兼职。站在西餐厅门口,姚非拉冷得发颤,上下牙关都在轻轻打架。
“要我不生气,给我买雪糕。”
大冷天听到这种要求,姚非拉着实打了个寒颤。她缓缓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到一个粉红的女生紧贴着一个穿着深黑色大衣的男生。平安夜,这样的情侣不少见。
“我要吃雪糕,我要吃雪糕。”大概被对方拒绝了,女生不依地摇着男子的手臂。
“你感冒才刚好,我们吃别的。”
“哼,你不给我买,我叫坏哥哥买,哥哥到时候不要太生气。”女生赌气说。
“再说一遍?”
“我这就去找坏哥哥!”
“舒丹丹——”
“舒一辰——”
姚非拉微笑着收回视线,却被那一声嗔怒的“舒一辰”再次勾走了视线。
原来他是舒一辰呵!
姚非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慢慢的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其实,她应该立即飞奔过去,执起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不守信用,为什么不来看我和嘉明,嘉明不在了,嘉明走的时候还惦记着你,舒一辰你是混蛋王八蛋……
可是她没有。她就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而第一次看着他的背影,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她几乎就要忘记。
狄炜煊看着舒一辰,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着他。
皱了皱眉,舒一辰微怒:“狄炜煊,收起你该死的看哥斯拉的眼神。”
狄炜煊一下子走到舒一辰眼前,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腹部,挪揄道:“难怪当年你不愿意出国,原来收了个冷美人啊!兄弟,藏得够密,连我们也不知道。”
“收起你的爪子!”舒一辰挑了挑眉。
“啧啧,想不到你三岁就私定终身啊!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你去过孤儿院?那是几时的事情?”
听到这个问话,舒一辰先是一怔,然后看着狄炜煊的眼睛,从未见过他这样正经过,同样很严肃地告诉他:“不知道,没有印象。”
四岁?孤儿院?他真的没有印象。只记得姚非拉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是为了尹维妮的毕业去向,他们的开始并不是段愉快的记忆。当然,这些他从没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姚非拉说谎?还是神经错乱?”狄炜煊讪讪的说。
舒一辰眉头越皱越紧,低声吼道:“少废话!”
狄炜煊拍拍他的肩:“哥们,别激动。”
“大学学习可顺利?”杨光笑着问。
姚非拉弯了弯唇,笑道:“还好吧。”
待在资料室里的舒一辰咬着牙,低咒了杨光这个不问重点的家伙。
“后来他认出你没有?”
姚非拉喝了口水,手有些抖,“没有。”
“说说你对他是什么感觉吧,儿时的玩伴,还是喜欢的人?”
资料室的舒一辰听到杨光这句问话,突然有些紧张,将门甚至开了一道细缝,以便听得更清楚。透过门缝,他看见姚非拉倚在沙发上,微微一笑,勾起一抹自嘲。
姚非拉在的大学里适应良好。她身材纤长,虽然冷傲不喜与人交谈,但在美女如云的S大,姚非拉还是非常引人注目。
大一暑假,姚非拉抱着一试的心情参加了某杂志公开竞选平面模特的比赛,结果没有入选,却被一家专业的模特公司相中,因此进入了模特这个圈子。
其实大学真正开始忙碌之后,姚非拉是真的曾经想要让舒一辰这个小霸王在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消失掉,尽管心里也会有些难受,但她还是尽量开心地过着新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