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我怀孕了,我打算偷偷留掉他,但被你爸爸发现了。他很喜欢孩子,他说她会很疼我跟孩子,他说以后不会随便发脾气,叫我不要胡思乱想。他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幸好,你长得很像我,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曾经我以为那就是我一辈子的幸福,因为他对我很好,因为你很可爱,很听话。但是,原来做了错事,无论过了多久,上天还是会惩罚你的。”梁雅言捂住嘴,声音含糊不清。
“公司渐渐上了轨道,在一次宴会中,我再次见到他,原来他就寰宇集团的总裁舒赫。舒赫似乎喝多了,看见我就使劲拉我的手,后来……你爸爸终于发现了。”
“他要离开我,他不要我了,我追出去,一直追……直到一个月后,他突然说他要去美国,因为舒赫那件事,我们很不开心,甚至闹到要离婚,所以,当他说……我们一起离开的时候,我答应了。”
“我想过验DNA,可是我怕……妮妮,我怕真的失去他……”
“他呢?他现在在哪里?”
“……”
“既然不想见我,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伪装的再坚强,此刻都已经轰然倒塌。
梁雅言拿起身侧的手提包,双手受不住控制地颤抖,精致的纽扣沾湿着她的汗渍。她在包里胡乱地翻找,终于掏出一个米白色的袋子。
看着尹维妮双手捂住脸,将脸埋进双膝间,双肩微颤,她欲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只说了句:“妮妮,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这是你的出生证明,还有医院的证明,舒赫不会让自己的女……”
尹维妮呆呆地望着她,神色恍惚,灯光下眼角处有明显哭过的痕迹:“所以……你回来不是看我,只是想跟我划清界线?”
“我……”
“你走吧!”
“妮妮……”
“滚——”
扬手挥下米白色的袋子,东西散落地上,一张保存完好的旧照片静静飘躺在最上面。
照片里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怀里抱着年仅两、三岁的小女孩,一家三口幸福地紧紧抱在一起。“啪”一声,袋子掉在地上,完全覆盖住它。
梁雅言已离开,只剩下尹维妮一人。
她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的,靠在椅背上,连手指都无法再抬起来,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很久很久。
电话一直在响。
她终于接听。
“我是杨阳,雷有急事处理,我送你回去。”
尹维妮应了一声,艰难地拨通雷以律的号码。
“雷以律,我想你……我想见你……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原来,电话没有接通。
走出餐厅,街上那样吵杂,那样热闹,这个世界,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尹维妮极快极快的走着,一直低着头。
回到公寓,她再次拨雷以律的手机,不管是否接通,声音干涩沙哑地喊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见你,我难受……”
眼眶再次泛红,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泪水盈盈欲出,用手帕死名地捂住口鼻。
“我等你。”
电话挂断,尹维妮缩在一角,双肩微微起伏,不停地抽搐着。
鬼医下药比以往要重,等雷以律可以动时,已过了几个小时。
杨阳正在处理公司的文件,看到他走动,不免稍稍担忧,“不动手术,今天发生的情况会越来越频繁,鬼医说不能再拖了。”
“你约个时间吧!”
“只等你这句话。”说着,杨阳准备拨通鬼医的电话,忽然想起雷以律那两通电话,于是将电话丢还给他,“人已经送回去了,看样子相处得不错。”
说完,杨阳别开脸打电话。万一雷以律知道尹维妮有事找他,他肯定不会留在这里接受手术,所以她删掉了他所有通话记录。
雷以律拿着电话,一怔。
“我先回去,约好时间通知我。”
杨阳却是眉头微皱,僵着声音问:“你还要回去?你必须好好休息。”颇为不赞同的样子。
她实在不懂,尹维妮能有什么事?为什么要冒着随时没命的危险天天陪着她?
“阳,多此一举了。”雷以律硬着腔调,将手机塞入外套的口袋。
要是她只删了未接来电,或者不会引起雷以律的怀疑,可是她却将所有通话记录清空。杨阳啊杨阳,这不是此地无银是什么?
“雷,我……”
“谢谢你送她回去。”
头一回,杨阳见到了一个与自己认识多年的雷以律所不同的雷以律。
一直以来,她以为他是凶残而又十分冷酷的一个人,人前人后,如此的凶狠;可是,今天面对他,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几乎是毫无保留地,说出他对她的感谢。
这样的雷以律,让杨阳一时无法适应,更加无法反应,于是怔了一下,才恍惚地说:“约好时间,我通知你。”
一声闷雷,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从天际滚过。
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在一时半刻之后,倾泄而落。
遮天盖地。
冬日的这场雨雨势出奇猛烈,尹维妮陷于过于柔软的沙发里,没有动弹。梁雅言离开的那一刻,带走了一切,她的所有感官,仿佛在一瞬间统统消失得无踪无迹。
有那么一段时间,尹维妮突然什么都不记得,她拼命想,可是想不起来,只有模糊的只言片语,零零碎碎,甚至一句话都拼凑不成。
她是舒赫的女儿……
这是一个可怕的魔咒!
尹维妮抱着自己的手臂,悲伤柔弱得好像小女孩一般,是那样的无助。她早猜到自己跟舒赫的关系,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面对,可是,当从梁雅言口中知道真相,她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哽咽着接听:“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话啊!说话啊……”
钟表的秒针稳稳跳动,一格一格慢慢走过,时间在静静流失。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妮妮……”
尹维妮双手撑在平滑绵厚的坐垫上,只觉得脑袋轰轰作响,吵得她一阵眩晕,抖着手将电话举到眼前。
终于知道,一直以来,陌生诡异的号码是谁人打来。
像是突然醒悟一般,一把抓住沙发的软垫,“安佐,是你吗?”
“安佐,你在哪儿?”
“求求你说话啊……”
尹维妮听见对方低微的叹气声,清冽得仿佛飘打在身上的雨滴,丝丝沁入肌骨。
电话就这样挂断了,重拨,对方已经关机。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台上,清脆有声。尹维妮突然站起来,也许是起身的动作太猛,身体竟然微微晃了,脚下的地板看在眼里也似乎有些歪斜。
电话里那丝痛苦的抽气声,在她耳边不断旋绕,挥之不去,她什么都不管不顾,伸手扶着墙,进了卧室。从抽屉的最底层拿出狄炜诺交给她的文件袋,抖着手,打开。
“或者等你想多了解雷以律的时候,再看也无妨。”
狄炜诺的那句话,就像一颗威力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炸弹,只用了最短的时间便把原来的一切炸得支离破碎。他说过的,不一定都是真的,可是,这些照片……
尹维妮将照片塞回抽屉里,双手抱紧自己近乎虚脱的身体,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她根本无法冷静,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看到的又是这一幕,毒品,又是毒品……
她认得那个地方!雷以律竟然将安佐软禁在魅吧的地下室!
尹维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雷以律的公寓,只知道那个倘大的空间如地狱深渊,吞噬了她仅有的冷静,毫不犹豫地拧碎。过去痛不欲生的记忆,狰狞的画面,如慢镜头回旋在脑中,扼杀推到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茫然地四处游荡,死死捂住嘴巴,双目无神带往无尽的前方。
天空闪过急速的闪电,伴随着闷雷响过,凄凉冷清。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水,雨点击在上面,溅起水花。脸上一片冰凉,似是泪水,似是雨水,亦是泪水雨水混杂,毫无温度可言。全身湿透的衣衫紧紧帖服于皮肤,雨水伴杂的寒风错身而过,引得尹维妮全身惊颤。
十指紧紧扣拢手臂,就着阴暗的角落蹲下身,就像当年无错的孩子一般无助。电话湿透,竟还固执的发出响亮的铃声。
她听见对方焦急的声音。
他问:“维妮,你在哪儿?”
马上便传来嘟嘟声。
雷以律十指泛白,双手牢牢扣住方向盘,再次拨通熟悉的号码,手指在僵硬的摁着,紧抓着手机贴近耳朵,只是电话里依旧没有回应,愤怒泄气地将手机砸向坚硬的玻璃窗,调转车头。
漆黑的夜晚,车窗外雨势倾斜,昏暗的灯光下,疲惫的眼神闪过一道精光,不若片刻,迅速一脚踩下刹车,推开车门,立即冲过去。黑暗角落中那抹无声无动的身影,紧紧抓住了他的视线。
“你这个蠢女人!”雷以律怒吼,带着瞬间释放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