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那山顶有一个天然的水池,名唤凤浴池,是那凤沐浴洗羽之处。又有人说,凤浴池的水终年清澈甘甜,能治百病。只是,没有一个人能爬到山顶,更没有人亲眼看到那一汪碧池,因此那凤浴池也最终是一个传说。
凤鸣山远离尘嚣,地处偏僻。山上树木葱茏,山中奇花异草频多,珍禽走兽也不少,因此从山腰以下,三三两两的猎户聚居于此山,靠山吃山,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凤鸣山的山民和猎户总计也就几十来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之民风淳朴,邻里之间相处倒也十分和睦。山民们生活简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栖,每天都过得平淡而简单,直到二个月前来了两人。
那两人一看就知是外地人,一男一女,看模样似是一对小夫妻。男的二十岁左右年纪,身材挺拔,气势惊人。长相俊美不凡,只是一双眼睛极其阴霾,让人不敢直视。那女的年纪大约就十五、六岁左右,容貌清秀,还挺了个大肚子,一看就知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只是那女子身体似乎不大好,昏睡的时侯多,清醒的时间少。他们来到凤鸣山时,在山脚下离山村最远的老孙家租了两间土房居住。初时,山民们见那女子时常昏睡不醒,出于关心,会问侯那男子她的情况。没想到男子神情阴郁可怖,眼冒寒光,吓得大家再也不敢过问了。
男子平时沉默寡言,从来不正眼瞧人。只是面对那女子时,眼神会不知不觉柔和起来,时常,他眼底会闪过一丝忧郁和焦灼。男子除了每天进山打点猎户补贴家用外,其余时间,他都是痴痴地守在女子床前,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山民们由最初对他的忌惮戒备,到后来渐渐被他痴情打动,心中多多少少都逐渐接纳了他。毕竟,象他这样面对重病缠身的妻子,仍能痴情相对,不离不弃的男子,这世间又有几人?
只是,如果他们知道这一对男女不但不是夫妻,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还可称为仇人,不知他们又当作何感想?
不错,这一男一女正是邬沐阳和柯吟风。
那天在树林之中,柯吟风被邬大有掐住脖子,几乎窒息而亡。幸得关键时刻,邬沐阳临阵倒戈,这才保住她一条性命。只是因长期劳累,加之经此历险,心痛吐血,柯吟风身体极度虚弱,时常昏睡不醒。邬沐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寻医问诊,怕暴露形踪。这两个月来,他带着柯吟风东躲西藏,犹如惊弓之鸟,比之他曾经独自逃亡时的日子,那情形有过而无不及。
邬沐阳自保绰绰有余,但是如今带了个孕妇,而且还是一个昏睡不醒的孕妇,既要躲避秋波殿的搜寻,又要躲过冬樆国皇室的耳目,而且又加了个天下第一堡骆家堡的掺和,这其中逃亡时的艰险和难度可想而知。可是,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面对柯吟风,他是怎样一种心态。明知带上她是个累赘,可是他却不愿放手,好象抓她在手,就如同抓住了一件宝贝。
她对他还有用。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眼下不是放弃她的时侯。她是他一家的仇人,她还没有被他好好折磨到够本,他怎能放手?可是,为何看到她苍白的脸色,那一天比一天更加瘦弱的娇躯,他会止不住地担心,止不住地心痛呢?
终于,在逃亡的第五天时,他冒险找到了一个大夫,让那大夫为柯吟风把脉诊治。一番望、闻、问、切后,大夫脸色凝重,连连摇头。
“恕老朽无能。尊夫人身体虚弱不堪,伤及肺腑,动了胎气,此病实非老朽所能治愈的。”
“胡说!你身为大夫,怎么可能医治不了?”邬沐阳当场就拧着那大夫的衣襟,几乎将他半提了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么害怕,那么着急。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他不想让她死!一千个不想,一万个不想!她就是要死,也不能在现在死,更不能在他手上死去!
上了年纪的大夫吓得脸色花白,胡须颤抖,他哆嗦着嘴唇说道:“公……公子饶命啊。老……老朽虽然治不了尊夫人的病,但是有一个人一定可以。”
“谁?”
“老朽不知他的姓名,只知这人几月之前出现在凤鸣山下。他医术高超,治愈了不少疑难杂症。也许……也许……”
他话还未说完,邬沐阳就将他丢下,抱着柯吟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也就是邬沐阳会带着柯吟风出现在凤鸣山的原因。
可是,整整两个月了,他都没有找到这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偶然听山民谈起过确有其人,他一定会以为是那大夫在欺骗他呢。只是,这人神龙不见首尾,行踪不明。好在山民们都说,这人目前还没有离开过凤鸣山。
于是,每天他都会去山里转一转,目的是找人,顺便打点野味回来。
这一找,就是两个月。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到处打听,因为担心秋波殿会因此而察觉他的行踪。很多次,他凝视着柯吟风昏睡的消瘦的脸庞,心中充满了不安和动摇。也许把柯吟风交还给姬雪玥或者秋月眠,对她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凭借秋波殿和冬樆国皇帝的权势,要找个能医治柯吟风的大夫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可是,每一次,他都否决了。他发现不到最后关头,他仍是无法放手。
每天,看着她的睡颜,他都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种心态很奇怪,却是那样真实地存在着,令他无法忽略。
这一天,当他从山里回来时,老孙那个一脸憨实的儿媳妇桂嫂就迎面跑来了,她是被他雇来临时照看柯吟风的。
“快,这位兄弟,你可回来了,你媳妇看来象是快不行了!”
“什么?”邬沐阳大惊,丢下手里的猎物就跑进屋去。
床上,柯吟风紧闭双眼,嘴唇一片青紫。她胸口急促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极为艰难和痛苦。她全身冒着冷汗,汗水将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几缕黑发湿濡濡地黏在脸颊边,脆弱得让人心疼。
邬沐阳心中一痛。
柯吟风此刻,就好象是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你一定要给我撑下去!听到没有?你不能死,我还没有折磨够你,你一定不能死!”邬沐阳声色俱厉,抱着她的身子大声吼叫。
孙嫂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邬沐阳露出如此“凶恶”的一面,心惊胆战之中,她慌张地跑出屋外,不期然就撞到了一个人。
“你是……”她盯着眼前的人,忽然眼睛骤然睁大,散发出愉悦的光彩,惊喜地叫起来:“苗公子,原来是你,你可出现了,快去救命啊!”
邬沐阳正在里面大吼着,忽然察觉床前多了一个人。那人的气息如此陌生,绝对不是桂嫂。心中警觉,他猛地抬起头来,只一眼,他便怔住了。
“怎么是你?”
眼前这一抹温文尔雅、俊逸出尘的身影,不是许久未见的苗若风,还有谁?
苗若风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投注在床上那个正在生死边缘奋力挣扎的小女人身上。
才几月未见,她的变化如此之大,从一个娇俏的少女蜕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妇。只是,此刻,她奄奄一息,虚弱得让人心疼。
“让开。”他脸色凝重,推开挡在他面前的邬沐阳,坐在床边,查看柯吟风的病情。
柯吟风气弱游丝,脉搏也很微弱,生命似乎就象快要燃尽的蜡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苗若风心中暗自担忧,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他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那药丸只黄豆般大小,却芬芳扑鼻,闻之让人神清气爽。饶是邬沐阳这种对药理毫无研究的人,也明白这药是难得一求的珍宝。
苗若风将药丸塞入柯吟风嘴中,又从怀中掏出另一个瓶子,向桂嫂讨来一碗白开水,将那瓶里的药汁滴了两滴在水中。那药汁乌黑如墨,渗入水中,将一碗水染成浅黑。苗若风用这碗水喂柯吟风吞下口中的药丸。好在柯吟风此时仍有意识,喉头蠕动,本能地将药吞下。
灵药入腹,半盏茶时间后,柯吟风的呼吸渐渐平稳,不再似方才那般忽急忽缓,气弱游丝。苗若风见时机已到,又从随身所带的药囊中取出一副银针,认准柯吟风身上的穴位,出手如电,将针刺入。
“主子,前面就是凤鸣山。”勇恭声对秋月眠禀道。
秋月眠目光森寒,望向前方那连绵百里的群山峻岭,手倏地紧握成拳。
邬沐阳劫持着柯吟风,一路掩藏行踪,甚至制造错误的假相,几乎连风信阁最出色的追踪高手都骗过了。若不是五日之前在一座城市偶然听到一个大夫提起他两月前曾诊治过一名怀孕的少妇,说那少妇身体虚弱,伤至肺腑,若无绝世名医诊治,便会一尸两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们追问那名大夫,细问那少妇容貌,竟与柯吟风一般无二。仿佛黑暗中乍现的一丝光明,秋月眠率众马不停蹄,一路追赶,今天终于来到了这凤鸣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