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属下斗胆回太后娘娘一句,何将军并未下重手,他多数是只守不攻,属下们在一旁都瞧得清清楚楚,王上是由于身体虚弱,体力不支才晕倒的,与何将军不相干,并非何将军的错!”那名侍卫每每提到何将军的名字都是一副肃然起敬的神色,当他斩钉截铁地说完最后一句时,他已经一脸凛然地做好要杀要剐的准备了。
“好个大胆的狗奴才!既然当众顶撞起哀家来了!今日莫不说是你,就是何清然站在这里也不敢用这种态度对哀家说话!”太后勃然大怒,“来人!把这个忤逆的蠢奴才拖下去!斩立决!”太后狠狠地咬出三个字。
气氛一瞬间紧绷到极点。
“母后息怒,这个奴才虽然胆大无礼,却也犯不着斩立决,刑罚重了点……”陈氏柔声插入这场风暴,“来,母后先坐下,喝口茶,歇歇火,待妾身问他几句再惩罚也不迟……”陈氏起身搀扶着太后坐定,体贴地斟上凉茶,递给太后。
“问那么多作甚?”琳贵妃冷哼,“不就是个蠢奴才,犯得着审来审去吗?直接砍了脑袋干净!”
我拉了拉琳贵妃的袖摆,暗自摇头,这时候怎能落井下石?看得出,这个侍卫是个有胆有识的好侍卫,不惧权势,不谄媚,不逢源拍马,太后也是在怒头上才没悟出这一点,她此刻若真治了侍卫的罪,倒显得自己没了肚量。
听到琳贵妃的话,陈氏有些不满地微蹙眉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向侍卫柔声问道,“你方才说王上由于身体虚弱,体力不支才晕倒的……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是太医诊断出的结果。”侍卫回道。
“晚儿,这是怎么回事?”太后锋利的目光瞬间落到我身上,“近来几个晚上王都是翻了你的牌子,你不会不知道王的身体状况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
我心头一惊,慌忙跪倒,“回太后的话,王已经发烧两日了,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声线拔高。
“只是……只是王上不让妾身请御医……”我如实作答。
“你这孩子……”太后指着我的手指在颤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语气专为严厉,“他不让你请,你便不请了?王的孩子脾性你还不知道吗?怎么能由着他呢?哀家真是被你气死了!”
“太后息怒!”我大气不敢喘,“妾身知错,没有护好龙体,请太后娘娘责罚!”
少顷,太后才长长叹了口气,上前扶我起身,“责罚责罚,说得轻易,你就像哀家的孩子,哀家怎么舍得责罚你?”那声轻叹渗在话音里柔柔地穿过我的身体,直抵心房,令我心窝处仿佛有一股暖流流过。
殊不知,此话也让在场的几位大小主子妒红了眼。
“罢了罢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重要的是王的伤势如何了?”太后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侧,与皇后并肩,这是不合礼数的,只是众人都聪明的没有作声,权当未看到。
我心上有些不踏实的惶恐,受宠若惊之余并未注意到何婕妤恢复平静的面色,王尚未脱离危险,可她却似乎丝毫不担心王的身体,侍卫将当时的情景和太医所言只字不漏地复述给太后听,众人皆是一脸担忧的神色,独独何婕妤一脸木然,显得心不在焉。
“王现在栖身何处?”太后问。
“回太后娘娘,王此刻栖身‘元乾宫’,尚处于昏迷状态,是何将军吩咐属下给太后娘娘报信的,何将军也是怕娘娘忧心了……”侍卫恭敬地回道。
元乾宫是王的寝宫,我昨晚栖身的宫殿,那是他第一次留宿我身边。
“带路!”太后起身,一旁的献丫头忙迎了上去欲搀扶太后,太后摆摆手,示意她退到侧后方去,却是伸手挽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拉起陈氏的柔荑。
我甚感受宠若惊,毕竟原先我这个位置上应站着琳贵妃的,可此刻……她会不会对我心生芥蒂?心想着,忍不住偷眼撇视琳贵妃的脸色,她把玩着手中的凤凰簪,不甚在意的模样,走在我身边,目光时不时瞥向我手中的盒子。
我扬了扬手中的盒子,凑近她耳边道,“若是姐姐欢喜这镯子,就送予姐姐好了。”
谁料琳贵妃只是冷哼一声,“本宫才瞧不上那玩意儿,不过是瞧着眼熟罢了……对了,你原先的那对镯子呢?”
我心上一惊,不敢面露犹色,紧忙回道,“那镯子好看是好看,就是磕手得紧,戴了几日图个新鲜,后来被我摘了,随手搁着,也没太大注意,怕是早已沾尘染灰了!”这话我是故意说给蔷贵人听的,那一晚发生的事不知她是真的知晓什么还是故弄玄虚,企图让我自乱马脚,关于康王爷,关于玉镯子,到底她知道些什么?到底谁是她的线人?
按理说,那一晚的事只有吴平吴公公一人知晓……
难道……
怎么可能?
吴公公是王的亲信又怎会被一个小小的贵人收买?
可是如果不是吴公公,我当真想不出旁人了。
说此话之际,我故意瞧了眼蔷贵人的脸色,只见她神色淡定,唇角始终含着浅浅的笑意,优雅的弧度,令人无从探究她的心思。
这个女人,诡异得叫人心惊,深沉得令人后怕,她到底想对我做什么?这对镯子是警告还是暗示?
从“慈安宫”到“元乾宫”是一段漫长的路程,一行人走下来,宫女太监们跪倒了一片,献丫头原是要为太后安排坐轿,太后不让,说是好段时日不曾出来走动了,走走对身体好。
在金朝国,太后只要打个喷嚏都足以令王宫震三震,所以虽说此举只是太后的即兴所为,却令众人浮想联翩,一路走来,宫中大大小小的宫女、嬷嬷、太监、侍卫官见着太后亲行,一传十十传百,说是太后忧心王上病倒,心急如焚,竟徒步赶至“元乾宫”探望王上……
王上病倒,众臣皆齐集大殿之上,忧心惶惶或幸灾乐祸地等着王的消息,只是太后的一个随意举动却令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那头消息传过来很快,太后还在路上走,这头已经知晓了此事,两派人物各自揣摩着太后的心事,不敢多言,一时间,朝野近百人,竟鸦雀无声。
当我们一行人赶至“元乾宫”时,那里正围着大堆的太医,太后刚刚踏进门槛,宫女太监们慌忙跪倒请安,里头的太医们反应过来,纷纷奔出来请安。
太后不满地蹙起眉头,“罢了罢了,请什么安?还不快给王上治病!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要你们提头来见!”太后的脸色森冷,口吻生硬,此话绝非玩笑或是威胁。
一众太医立马惨白了脸,吓得连连磕头求饶。
“说吧,什么情况?”太后冷静地问,此时此刻,唯有太后还能如此镇定地问话,可是,只有握着她手的我才能感觉到她心里并不如面子上镇定,她的指端在颤抖,轻微地颤抖,压抑地颤抖,那里跳动着一颗踹踹不安的心,是太后对王上的担心。
自进宫以来这么久,后宫许多事对我来说都是谜,那谜团后头隐藏着怎么阴暗的真相我并不想知道,缠绕我心头最令我困惑的就是太后对王上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为何她要生生与王过不去?若是假,这份发自内心的担忧如何假的来?我琢磨了很久,却始终参不透。
王与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就连王与太后的关系也如后宫中种种丑陋的真相一样盖着华美的袈裟?
太医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大家支支吾吾着好一会儿,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后的脸色愈见可怕,忽然她猛地上前揪起一个太医的衣襟,狠狠提起,面容可狰,“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再婆婆妈妈说不出个所以然,哀家不仅要了你的小命,还要抄你全家,灭你九族!”太后的语调很低很沉,脸色却阴冷地可怕,令在场之人都为之瑟然。
那个被太后揪住衣襟的太医吓得双腿直哆嗦,冷汗顺着两腮滚滚而下,就差没两眼一翻,晕倒过去,他慌忙求饶,“太后娘娘饶命,微臣是不敢说啊……”
我的脑中轰然炸开,不敢说?不敢说意味着什么,大家都不言而喻,众人瞬间变了脸色,太后揪着我手臂的手在剧烈颤抖,泄漏了她心底深藏的恐慌。
我从未见过太后如此失态的一面,尽管她面上依旧镇定如常。
“说吧,只要你实话实说,哀家定然不会治你的罪,可如若你胆敢胡编乱造企图糊弄哀家的话,那就无人救得了你了!”太后威严不减,一把丢开太医,太医绵软地瘫倒在地。
“微臣不敢……”太医不敢迟疑,慌忙自地上爬起身,跪好,不断磕头,“回太后娘娘的话,王上高烧不下,已经持续了好几日,咳痰之中夹有血丝,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加上……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