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球”慵懒地抖了抖身子,换了个姿态躺在太后怀中,对那一碟碟的衣裳、饰品似乎不甚感兴趣,倒是琳贵妃兴奋地起身过去拎起那些小衣裳、小饰品细瞧着,还时不时拿一两件在“雪球”身上比划着,忍不住感慨道,“哎呀,世道不一样了,这猫穿的衣裳都比人的漂亮,母后瞧瞧,瞧瞧,这件好不好看啊?”说罢,拎起一件艳红色的裹袄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神采飞扬的样子,逗得众人掩口窃笑,太后伪怒地对她瞪眼,话音里几分不易觉察的严厉,“得,别显摆了,瞧瞧你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哪有一副贵妃的样子?还不快坐回去!轮到你抓牌了!”
“成。”琳贵妃难得听话,将那小裹袄丢给一旁的蔷贵人,嬉笑道,“劳烦蔷贵人也给本宫赶制几件这个样式的衣裳,本宫可是喜欢得紧呢……”话锋里不无讽刺,她转身回了座位。
蔷贵人面色僵了僵,旋即依旧笑靥如花,她柔情似水的眸子一一掠过众人时,我感觉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半秒钟,就那半秒,令我的心神为之颤栗了一下,那仿佛是她已经洞穿了我一般。
“贵妃娘娘说笑了,妾身怎会少了诸位姐姐的礼物呢?”蔷贵人双掌微扣,清脆的击掌声响起,又有几个宫女踩着轻盈的步伐飘了进来,看到上座的太后,一个个惶恐地跪倒,蔷贵人一一奉上礼物,皇后客套地道谢,琳贵妃原本不满的情绪在看到那根金光闪闪的凤凰簪时才消弭,当我打开盒子时,却愣住了,怎么可能……满脸惊异地抬头看向蔷贵人时,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又是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她的笑容美过百合,胜过蔷薇,这一刻,却令我的心,凉到骨子里。
我的礼物,是对镯子,一对破碎了的,却被修补得很好的镯子。
琳贵妃凑过头来看,她瞧了会儿,带着三分疑惑,忍不住问,“晚儿,这对镯子好生眼熟,跟你原先那对有些相像……”
我胸口一窒,她话未说完,我便匆匆地盖上盒子,可能是因为我的脸色不自然,琳贵妃有些担心地瞧着我,“晚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她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了陈氏和太后关注的目光。
“是不是前段时日身子尚未养好?”陈氏的声音特别温柔,如春风拂面。
我忙顺势接下,点头称是。
蔷贵人正要告退时,却被太后温情地挽留住,“总算是个有心的孩子,哥哥出一趟远门还惦记着我们这些后宫里的老骨头,真是难为了,哀家也没什么好赏赐的,就留下来一道吃顿便饭吧。”太后说话从来都是温吞有礼,口吻也是带着商量的语气,但却有种令人无法拒绝的魄力。
蔷贵人忙谢过。
何婕妤正待离去,却也被太后唤住,“既然一道来的,就一道留下吧。”
太后对待何婕妤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单单是生疏有礼,还似乎怀着别样的情绪,我不敢盯着太后的表情细瞧,却也不经意捕捉到她眸底的一抹生冷。
何婕妤似乎有些错愕,毕竟从未享受过这种厚待。
蔷贵人拉了拉她,何婕妤才似回过神来,忙向太后磕头谢恩,眼中却并无欣喜,她神色空洞,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投向窗外,似乎翘首着什么。
接下来就有些尴尬了,午膳时辰尚未到,我们四人一桌,独独落单了何婕妤和蔷贵人,只是赐她们在一旁瞧着,我看着面色平静的太后,心忖着,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太后在故意给她们难堪?
太后与蔷贵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众人都心知肚明,可是太后今儿个怎么连一向少有接触的何婕妤也一道罚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打完一盘又一盘,而何婕妤和蔷贵人就被尴尬地晾在一旁,无人理会,陈氏瞧着有些于心不忍了,便对身侧的何婕妤道,“妹妹可会戏牌?姐姐身子乏了,想歇片刻,不如换妹妹玩会儿吧?”
何婕妤正待接话,却被琳贵妃尖酸地打断,“姐姐开什么玩笑呢?她是什么身份?就算会玩,也玩不起咱们的大数头,咱们可都是论金疙瘩算的,瞧她那身寒酸的……啧啧……拿不拿得出个银疙瘩来都是问题……”说罢,琳贵妃冷哼了一声,还凑近我耳边,似是压低声音,却又是故意说给何婕妤听的,“本宫最讨厌那种故作清高的女人!”我虚应地笑笑,没有应话。
按理说,我对何婕妤有私怨,不伺机损她已对得起她,不帮她也是情理之事,奇怪的是太后的反应,她仿若未听到琳贵妃的放肆之词,一句指责的都没有,就连面上做做样子也省了。
蔷贵人瞧在眼中,眸光微闪,似是已悟出了什么来,唇角不自然地扬起一抹算计的笑容。
何婕妤的脸色变了变,压着性子,只冷冷地回道,“贵妃教训得是。”
我挑眉,到底是小瞧她了去,传闻中的何婕妤清高倨傲,率性,直肠子,不买任何人的账,不肯对任何人低头,连王也是拿她无奈,以为她会恃宠而骄,却原来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儿。
“姐姐既然乏了,就让蔷妹妹玩会儿吧。”琳贵妃转脸对蔷贵人笑道,翻脸如翻书,方才还讽刺蔷贵人来着,此刻拿了人家的好,就替她说起话来。
蔷贵人这招“投其所好”还真是投对了眼儿。
陈氏瞧了瞧太后的脸色,见她老人家未发话,也就识趣地没有多言,而是命人
搬来两张软垫,一张给了何婕妤,让她陪着自己坐下来看牌,多了皇后陪着,倒也省了何婕妤几分尴尬。
好不容易捱到用完午膳,看到何婕妤蹙着好看的眉心,一副耐性快要磨尽的模样,我有些幸灾乐祸,说实话,我不是圣人,心头的嫉妒犹如毒蛇般啃噬着我的心,每每看到那张圣洁得仿佛不染尘埃的仙子,我都想撕了那张让王迷恋不舍的脸……我想我爱得有些病态了……
好想仰天长啸——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内心有如千军万马,惊涛骇浪,面上还要温婉可人,端庄娴淑。
就在大伙儿欲散席之际,外头却风风火火地传来惊人的消息——
何清然打晕了王!
所有人都错愕地站起身,包括太后,虽然她只起身了一半,我却留意到太后的左手扶着坐椅的扶手,稳了稳,然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只是一个很微小的动作却不经意流露出太后对王的关心,这份关心是自然流露,毫不矫情,令我不禁心生疑惑,太后不是跟王敌对的吗?那她为何还如此关心他?
我困惑地目光在太后身上多逗留了半秒就引起了太后的警觉,她倏地回头,对上我的视线,我被她锋利的眼神蛰了一下,才猛然惊醒过来,忙调开目光,心口突地一漏,才想起——
王出事了!
大伙儿都是面色凝重,何婕妤也白了脸,手心甚至在颤抖,似乎比任何人都紧张,我见此,心沉得更深,莫非她也是很爱王?如若她跟王是两情相悦,那我就该知趣地抽身离去,因为再无我容身之地,就算再努力也无济于事,如果他们是彼此相爱,那我定然做不来那个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不管我有多爱这个男人。
凡事永远是想得容易,做起来难。
但如果是必须的,我想不管多难我都可以做到。
因为我是个女人,是个渴望得到爱的女人,如果那爱注定只是雾里看花,只是海市蜃楼,注定不属于我,那么我会理智的放弃。
只是,我尚未来得及思考一个问题——
放弃有多难?
“到底怎么回事?”太后沉稳的声音传来,安抚众人颗颗慌乱的心。
下面跪倒的侍卫紧忙回道,“回太后的话,何将军陪王上练手,不慎下手过重,将……将王……将王打晕了……”说到后头,侍卫的声音越去越低了,瞧着太后可怕的脸色,侍卫大气不敢喘。
太后猛地拍案而起,怒道,“好个胆大包天的何清然!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王上也敢打?!他是活腻了不成?!”太后气得羽冠连连打颤。
座下的侍卫忙磕头道,“太后娘娘息怒,是王上命令何将军出全力的,否则便视为抗旨,何将军也是没有办法……”侍卫尚未说完,便被太后尖利的声音打断,“住口!哀家有问你话吗?谁准你回话了?!”太后踱步下来,尽管她眉宇高蹙,面露忧色,但步履依旧平缓而优雅,太后盯着跪倒在地的侍卫,缓步绕了他一圈,细细瞧着,忍不住自语道,“这个何清然不简单啊,这么快就有拥护者了,你是王的守卫军吧?”见侍卫点头,太后微微冷笑出声,“你是王的守卫军却替何清然求情……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宫中的侍卫都被他收买了不成?这才回来了几天啊……”太后若有所思,掩去了后头的话,却给了众人无尽的猜度和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