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思量之际,突然一个人不顾公公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伴着一道稚嫩的声音,我瞧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正是臣的主意!”大气十足。
“哦?”太后长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瞧着康王少顷,然后笑了,“昊明要替这孩子说情,为何不直接找哀家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如若是昊明说情,哀家也许会另眼相看呢……”
“太后会另眼相看吗?”康王逼近两步,深邃澄清的眸子里闪过智慧的光华,唇角扬起一抹冷笑,“若是臣出面说情,太后便更不可能饶恕何将军了!”
“何出此言?”太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太后自然知晓其间缘由,她不过在诱导康王出言不逊,我忍不住为冲动的康王捏把冷汗,心忖,此刻可不是逞能之际,适时的忍耐和退让是必须的,毕竟向后缩一拳才能打得更有力!
康王明亮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后,忽地诡秘一笑,“说开无意义,心知肚明就好。”他话音刚落,殿外便响起洪亮的声音,“求太后娘娘三思!求太后娘娘三思……”一遍又一遍,是群臣的呼声,仿佛近在咫尺,声声逼向太后。
太后并未应话,殿中之人皆大气不敢喘,一时间静籁如入无人之境,而那声声求饶慢慢充斥了整个大殿,绕梁不绝,仿佛咒语般声声不息,扰乱人心。
我注意到太后凝雕般的面上藏着深深的阴霾,平静的眸底深处有浓浓的杀气越聚越多,仿佛下一秒就要激射出来,她只手撑着下颚,显得端庄而闲适,另一只手却抓牢软塌的扶手,锦袖盖住半面手背,只露出纤细的指尖,苍白而有力。
沉默,沉默,每一分的沉默都令众人有种度秒如年的错觉。
立于太后右手侧的陈氏突然起身,倒退数步,跪倒在太后面前,“臣妾请求母后手下留情!”众人一见皇后求情,纷纷效仿,迫不及待地跪了一地,连声求情。
唯有琳贵妃气得跺脚,她不满地瞪视着陈氏,“姐姐,你这是干嘛?”
整个大殿中,只有我和太后依然稳当当地坐着正中,瞥视着下面跪满一地的主仆,太后转首看向我,眸中的杀气淡去几分,唇盼竟扬起了笑,只是那笑带着三分诡异,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而这也正是她要的结果,“晚儿,你说呢?是否依然保持中立?”
目光一一掠过众人忐忑不安的面庞,我的目光在康王的身上多逗留了几秒,随身携带着他送我的“免死金牌”,一直想找个机会还给他,我想他是没有听到太后口谕的时候已经将“免死金牌”送到了我手中,而且,他的确不需要用,他只是没有想到他的朋友何清然需要它,如果他现在拥有了“免死金牌”便无需绕这么大的弯子来救何清然了,康王的视线碰触到我的视线时,他漆黑的眉头耸了耸,对我眨眨眼,示意我为何清然求求情,毕竟我现在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一句顶旁人十句,我心忖着,就当是我将这“免死金牌”还予他吧,而且,何清然也不能死,他死了对金朝国的损失太大了,“回娘娘的话,妾身觉得虽然王未醒,但是我们可以站在王的角度上想想,其实王的心思并不难琢磨,如果王当真要何将军死,何将军此刻便没机会跪在这儿等待娘娘的裁决,王上是一时冲动才出手伤人,何将军是不敢抗旨,才误伤了王,其实说白了,撇开两者的身份不论,这不过是次孩子式的打架斗殴行为,可是在险些造成永不能弥补的伤痛后,小事就变成了大事,不过,妾身认为王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君王,且是非分明,他说过让何将军放开手脚,便是承诺后果无需他负责……”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眼,点到为止,深怕触犯到太后的底线,让她勃然大怒,拿我当出头鸟可不是好玩的。
太后沉默了很久,仿佛在思量着我的话有几分可取,外头的呼声依旧,大家都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着太后发话,她却似故意与众人作对一般,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慢条斯理道,“晚儿说得甚在理,既然连晚儿都替何清然求情了,哀家再不有所退让,似乎显得太过无情了……”太后话未说完,所有人都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大家的目光投到我面上,充满了敬意和感激。
眸光浅浅地落在何婕妤身上,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歉意,有欣慰,有惊讶,有坚定,就在此刻,她身旁的何清然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是那种平淡中带着点不解的眼神,我对他礼貌地点点头,他一定不解我为何帮他,殊不知,我并非帮他,只是为了王的江山社稷而间接帮了他,而我亦从未想过,我的无心之举会影响到我以后的人生。
“不过……”太后扬了扬声线。
猛然听到‘不过’二字,如晴天打过一个响雷,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唇边。
“不过……”太后诡异地笑,带着几分得逞,“哀家有个条件,所谓一命换一命,要何清然不死也非难事,但是总得有人替罪才行,如若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哀家便饶恕了他!”
此话方出,所有人都呆愣住。
太后对献丫头招招手,示意她将这个命令传达给外头的臣子们,献丫头只出去了一会儿,原本还在一遍遍求情的大臣们瞬间没有声音。
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请太后赐死微臣!”何清然冷漠地开口。
“急什么?”太后不紧不慢道,“等等看吧,或许你就不用死了……”
“如果是用他人的性命来换得臣苟且偷生,微臣不会要,请太后不要再考验大家!”何清然不卑不亢,将生死置之度外。
大家都想救何清然,却没有一个人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得别人活着的机会,毕竟每个人都是惧怕死亡的,除非迫不得已,谁也不愿大义凛然地去送死!
静籁了好一会儿,太后眼中笑了,面上却遗憾道,“真是可惜了,何清然,哀家原本以为很多人尊重你,敬仰你,愿意为你出生入死,现在看来……真是凄凉啊,不要说哀家无情,哀家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只是可惜得很,别人不愿给你机会!”太后对压制何清然的两个侍卫吩咐道,“午时已过,别再耽搁了!行刑吧!”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有些犹豫,没有动。
“哀家的话听不懂么?”太后微微拔高声线。
“是!”两个侍卫忙不敢迟疑,就要压着何清然往外走。
“等等!”跪倒在何清然身侧的何清涟猛地站起身,她回首深深看了何清然一眼,何清然眉峰瞬间锁紧,似乎预知到她要做什么一般,脸色微变,急急唤道,“涟儿,别犯傻!”何清涟轻轻摇首,莹透的泪珠在眼角滑落,她悲戚地看着何清然,“哥,我不能坐视不管……我不能……”不待何清然回话,何清涟猛地转向太后,扬声问道,“太后说话可算数?当真是一命换一命?”
“哀家说话一言九鼎,况且在场有这么多人作证,自然不会赖了你去!”太后一贯的悠然自得,甚至亲手剥了一刻荔枝塞进口中。
“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
“好!”何清涟突然大笑起来,脸颊处尚残留着泪珠,在昏黄的日光里头泛着淡淡的金光,如破碎的金箔纸,她唇角飞扬的笑有着异乎寻常的张狂,与往日那个清高冷漠的女子大相径庭,所有人的心都在她的狂笑中颤抖,“你不要后悔!”眼角藏着一丝鬼魅,令人胆寒。
太后的面色紧了紧,斜躺的身子不禁正了正,若有所思地瞧着何清涟,带着些许戒备,只见何清涟轻轻摘下发顶的簪子,锋利的簪头慢慢对上自己的肚子——
“何清涟!”身侧的何清然突然怒吼一声,“你干什么?以为这样便可以救得了我吗?别傻了!何家只我们两个孩子,你我都死了谁来孝敬二老?!”
“哥,如果你死了,我活着便没有意义……”何清涟凄然地笑,她走到何清然面前站定,她的发顶只及何清然的胸膛,她仰着挺尖的下颚看着何清然刚硬的面庞,突然笑了,唇角绽开妖冶的花,她伸出手去深情而大胆地抚上何清然的面庞,从眼角慢慢滑至腮帮,所有人都倒抽口气,何清涟却轻轻吐了口气,“哥放心,我要救你,也要活!”说此话之际,她一直抓着簪子的那只手突然猛地往前送了一寸,生生扎入肚中,她下手之狠仿佛那不是她自己的肚子而是仇人的肚子,只是顷刻,血便溢了出来,何清涟拔除簪子就要刺入第二下,“不——”何清然猛地推开两边的侍卫,冲下去一手托住何清涟下坠的身体,一手抓住她血淋淋的手,止住她的疯狂举动,“涟儿,你这是何苦呢?”既责备,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