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儿来了?”太后口吻着透着几分欣喜。
“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我优雅地鞠了鞠身。
“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对我招手。
“是。”我点头应声,抱着“雪球”挪到太后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欲将“雪球”还给太后,太后却微笑着摇摇头,“留在你这儿吧,它也怪喜欢你的。”
“什么?”我不确定太后的意思。
太后温柔地抚了抚我的手背,笑道,“哀家瞧它挺欢喜你的,就让你们多呆些日子,待它在‘晚翎宫’呆厌了,哀家再去接它回来……”
“太后是指小住?”
太后点点头,慈祥地笑。
我慌忙跪倒,“妾身诚惶诚恐,感激太后娘娘的恩赐!”在旁人看来,这是无上的荣誉,是太后独一无二的宠信,可是,对我来说,却是空前灾难,莫说我对猫过敏,就算不过敏,也要提心吊胆,怕侍候不好这个小祖宗,如果它生个病,或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后恐怕就不会如此慈眉善目地对我说话了……
正说话之际,琳贵妃陪着陈氏进来了,一一请罢安后,太后吩咐布膳。
何婕妤一个人独独跪在大殿的中间,来来往往的嫔妃们虽好奇她为何一直跪着不作声,却都聪明地视而不见,太后也仿佛早已忘记此人的存在,热情地招呼我们三人一起用早膳,如每个清晨,我偶尔会想起当初太后设计我一事,却尽量说服自己太后当时是迫不得已。
陈氏一脸焦急,刚刚坐定,就迫不及待地向太后禀报现在外头的混乱,太后却依然一脸平静,仿佛事不关己,她咽下一口珍珠糕,不紧不慢地问陈氏,“孩子,依你来,哀家该如何处置何清然呢?”陈氏一愣,没想到太后会反问一句,她略微沉吟,不卑不亢地回道,“妾身觉得,在此事上母后的处理方式过激了,虽说何将军险些令王上丧命,罪不可赦,但是自观战的侍卫口中不难得知,当时的情境下,何将军若不尽全力便是抗旨不遵,何将军也是迫不得已,是过失,并非故犯,妾身觉得何将军罪不至死,再则何将军为金朝国立下赫赫战功,是沙场上的不败战神,令敌军威风丧胆,若是就如此处决了他,未免可惜……”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折过头来问琳贵妃,“琳儿,你觉得呢?”
琳贵妃想都未想便脱口而出,“皇后娘娘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不管那何清然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险些令王丧失性命是不争的事实,妾身觉得不可原谅,要立刻斩首示众,引以为戒!”她显得义愤填膺。
太后笑了下,也没有多说什么,目光落到我面上,“晚儿觉得呢?”
我沉吟了片刻,回道,“虽然在王晕死过去的那一刻,我恨不得将何清然千刀万剐了,但是现在王醒过来了,妾身又不得不考虑到何将军的能耐,他的利用价值,而且何将军深入人心,若如此处决了他,势必引起民众的愤怒,而做为一个战士,让他死在砍刀下,远不如死在战场上更有价值,更死得其所……”
“好个死得其所!”太后微笑着点头认同,“晚儿,说下去!”
“在情感上,妾身支持琳贵妃的说法,不过在理智上,妾身不得不赞成皇后娘娘更有道理!”我低眸看了一眼跪在中央低垂着头的何婕妤,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她眼底的情绪,她安静地有如木雕,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稍稍泄漏了她焦急的情绪,我眸光一沉,道,“我们不过是旁议,决定权在于当事人,妾身觉得应该由王来决定何将军是生是死,这样才最为公平……”
太后点点头,道,“晚儿言之有理,且立场客观,不过王此刻尚未醒来,如果在午时王上还不能醒,那么哀家就要依法行事了,莫怪哀家无情,哀家此刻就是一家之主,说出的话便是泼出的水,哀家不能出尔反尔……”太后始终温和地瞧着我,“晚儿,你说呢?”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只得说,“一切但凭太后做主!”
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静默。
太后命人摆好四人牌桌,拉我们一起玩骨牌。
外头人心惶惶,这边却是嬉戏娱乐。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摸着牌,目光时不时飘向太后的内殿,听闻王一直以来都在太后的寝宫疗伤,太医们进进出出,总是形色匆匆,无一人胆敢提及王是否醒来的消息。
一炷烟的功夫过去,外面日头渐高,日光透过五彩琉璃窗射进来,照在波斯毯上,照在何婕妤苍白的脸上,她的背脊挺直,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随着时间的点点流逝,何婕妤的面色愈见苍白,额角的汗珠颗颗滚落,滑进衣襟内,秀美的丽颜仿佛在水中浸过一般,既狼狈又显得楚楚动人,只可惜在场都是女人,并不懂得怜香惜玉,除陈氏眼中透着些许不忍,旁人更多是冷眼旁观。
午时到了,外头响起锣鼓声,殿中人俱是一惊,那仿佛是噩耗的丧鸣,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目光同时投向殿外。
外面传来的嘈杂声由远及近,献丫头推开大殿的门,奔了进来,急急向太后禀告道,“娘娘,大臣们快要冲进来了!”
“慌什么?”太后摸了一张牌,再打出去,不紧不慢道,“他们还会造反了不成?”
紧接着一个公公模样的人小跑着奔了进来,跪倒在太后三丈之外,“太后娘娘吉祥!您要的人已带到!”见太后点头,才转身向着殿外,扬起尖细的嗓音喊道,“带何清然将军进殿!”
约莫五秒过后,大殿的门再度被打开,只见三人迎面而来,两个侍卫压着何清然,尽管带着手链脚链,头发凌乱,他依然显得气宇轩昂,不动如山,步伐沉稳而矫健,他面无表情,冰冻如霜,这一刻,我脑中忍不住浮现出琳贵妃的随口之言——何清然怕是连情为何物都不懂!
我忍不住好奇,这样一个比冰更寒,比霜更冷的男人,究竟会爱上怎样的女子?
跪倒在地的何婕妤在听说何清然被押进来的消息,浑身一个激颤,僵硬的身体飞快地回转了半圈,与此同时,一滴晶莹的泪珠飞溅出去,自日光里掠过,砸在地毯上,瞬间消失,她睁着水汪汪的眸子凝视着跪倒在她身侧的何清然,嘶哑着声音低唤道,“哥哥……”这声哥哥包含着万千情绪,令闻者不觉心酸,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何清涟饱含深情的说话,以前的她,冷漠地仿佛毫无情绪的机器。
不可否认,在气质上,这对兄妹虽非血亲,却有几分相似。
何清然转首看了眼何清涟,冷酷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些许,他沉声道,“涟儿放心,我很好。”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微哑的磁性,坚定的语调,这个男人很容易给人安全感,虽只见过他两次,却不难看出他是个异常冷酷的男人,此刻他的眼中却蓄着浅浅的温柔,只是这样的温柔很清澈,很干净,没有情人的暧昧。
“何清然,你可知罪?”太后高高在上。
“何清然知罪,罪该万死!”何清然不卑不亢地应道,并无任何求饶的打算。
我忍不住对他淡定生死的情怀心生敬意,如若是一般人,在下一刻就要砍头的情况下,莫说毫无惧色,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了,何人能镇定如斯?
“不!你没有罪!你没有罪为什么还要承认?为什么还要承认?”何清涟焦急地尖叫,撕心裂肺地凝视着何清然,已是热泪纵横,此刻,就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也能瞧见何清涟眼中袒露的深情,徘徊在兄妹和情人之间,“你不能承认!我不许你承认!不许承认!”
何清然深深看了何清涟一眼,面露不忍,眼中有悲戚的情绪闪过,他如利剑般的眉峰高高挑起,刚硬的唇角掀了掀,我以为他要对何清涟说什么,可是并没有,他转脸,毫无畏惧地看着高座上的太后,面无表情道,“罪臣何清然,请求公正无私的太后娘娘治罪!”
太后高抬精致的下颚,瞥视座下的何清然,冷声道,“你以为本宫不敢么?”
“罪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外头正有一批忠国臣子正义凛然地为你求情,气势汹汹直欲拆了哀家的‘慈安宫’,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太后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何清然垂下头,回道,“臣并不知情。”
“哀家明白,你身在狱中,这自然不是你的主意,如果哀家未曾估量错,应是你的好兄弟,大金朝国二皇子耶律昊明的主意!”太后厉声道。
何清然沉默了,并未答任何。
我微微心惊,自救王那次,我再未见过康王,也未听说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没想到他在忙着救何清然,只是他为何不直接向太后求情?而是要绕这么远的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