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然摇摇头，“你不能进京，你现在应该在玄月国的人手中做人质，这也是康王的借口，谎称玄月国的人拿你威逼康王跟他们合作以掩盖康王的夺嫡野心！你去了，他便一点生存的寄望都没了！”
原来如此……
我松了口气，又重新坐定，“这么说，王上也不能轻易置康王的罪了？”
何清然点点头，“康王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但又不想真受玄月人的威胁，便命我去救你出来，只要你安全了，他便无所顾忌了。”
我面色一点一点地凝重，“这么说，这场厮杀是避免不了了？”
何清然望向天际，“避免不了了。”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我突然一下子感觉茫然无措了。
“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那头的消息。”
“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我们就真的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我急道。
“你现在是人质，我现在的任务是去救你，我们俩谁都不能出现在人前，你一出现，所有一切都乱了，你不出现就是对康王最大的帮助！”何清然认真地看着我，“难道连这点都想不通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只是……我的心乱了……当王上和康王对峙上的那刻起，我的心便乱了，乱透了……
我们在林中呆了半月有余，不知道何清然是如何做到的，他总是能够给我送来那边的最新消息，只短短三个月，康王便拿下了十五座城池，直逼京城，我心上既喜且忧，为康王喜，为王上忧，整日站在小山坡的大树下等待何清然归来的身影，他每天都会给我带来不同的消息，可不管是有利于康王，还是有利于王上的，都不能令我开心，只有他们停止战争，停止硝烟才能令我真的开怀，见我整日愁眉不展，何清然不明白了，“我算是糊涂了，你到底是站在哪边？康王还是王上？”
我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一边，按理说，我该担心的应该是康王，可是为何我内心深处最记挂的还是王上的身影？他的孤独，他的无奈，都是那样牵绊着我的心……
我知道此刻我可以帮王上，只要我出面，康王便没有任何借口出兵，可是，一边是康王，一边是王上，这个天平我无法倾斜向任何一方，毕竟我曾在感情上背叛过康王，此刻，说什么，我都不能再背叛他！
何清然跃身下马，与我并肩而行，他撇头凝视着我的侧面，良久才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深爱王上的，此刻却见你为康王也如此忧心……”何清然后头的话未说完，我却知他所指，他定是觉得我花心了……
“你是说我三心二意吧？”我向来直言不讳。
见我如此直接，何清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倒不是，只是不明白而已，你原本可以安安稳稳陪在王上身边，却要千方百计逃离皇宫，来到军营，来到康王身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只是我一直都没猜透。”
他也看出我是千方百计逃离皇宫，来到康王身边的？
“哈哈……”我故意打哈哈，企图混过去，“何将军什么时候好奇起了八卦？”
“原本并没有多想，直到听说康王为了你毫不留情地了结了殷离，这才引起了我的注意，毕竟殷离跟了康王也有半年有余，他们一直感情很好，却因为你的突然出现就令康王跟殷离恩断义绝，这使我深感困惑……”
康王和殷离的感情一直很好……尽管殷离已经死了，可是这句话依然刺伤了我的心，可是伤心之余更多的是心寒，因为何清然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说话，他的话更真实可信，我不知道他们以前的感情是怎样的好，可是康王杀殷离的时候却是眼都不眨，面上说，他是为我好，怕殷离到处乱说我是女儿身，会对我不利，可是他就不存有私心么？他就不是想堵住殷离的嘴，不让他向我透露他们之前的点滴么？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前一秒可以恩宠有加，下一秒却挥剑斩恩情，他不是在向我昭示他对我的痴情，而是在彰显他的冷酷无情，今日他可以这样对自己欢喜过的人，明日是否就会如此待我？
这个康王还是我深爱的那个齐昊天吗？
何清然见我沉默不语，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走到竹屋旁，何清然系好马的绳索，我推开门，小木桌上一如既往地置了三碟小菜，两碗杂粮，可是今天桌前坐了一人却令我吃惊地后退了两步，刚好撞上身后踏足进来的何清然，何清然伸手扶住我的肩头，低声问，“怎么了？”他低眸看我，我只顾着盯着木桌前的何清涟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何清涟起身向我走来，目光落在何清然放置我肩头的手臂上，上前勾住何清然的手臂，将他拉到一旁，离我三步之遥，她耸耸肩头，微带挑衅道，“我不喜欢我哥跟旁的女人独处一室，所以就来了！”
“涟儿，别闹！”何清然伸手欲拉下何清涟的手臂，何清涟却死拽着不放，口吻酸得厉害，“怎么？怕她误会啊？”独占欲一览无遗，何清然无奈地摇摇头，只得由了她。
我惊疑地目光投向何清然，“是你带她来的？”
何清然摇摇头，“怎么会？她应该是跟踪过来的。”
“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吃饭吧，我们这里是粗粮，将就将就。”说罢，我又添了一双碗筷摆到何清涟面前，“手艺一般，随便用点。”
“你怎么能如此平静？”何清涟一甩碗筷，燃烧着怒焰的双眸死死盯着我，“你知不知道外面已经为你厮杀地昏天暗地，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悠然自得地用膳？”
“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有高个子扛着，不吃饭却是不行的，怎么说，我这条小命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暂时死不得。”我平静地开口，“何姑娘不吃饭也不用甩碗筷，这竹制的碗筷都是你哥哥亲手做的，数量有限，摔坏了不好。”我坦然落座，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将起来，气得何清涟险些掀桌子。
何清涟气得连说了好几个“你——”字，良久，她才怒极反笑，“你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你吗？他们都说是你红颜祸水！骂你是狐狸精！迷了康王的魂窍！他们诅咒你，设坛作法，焚烧你的头像，将你和大批死去的子民同葬……他们恨你入骨，恨不得撕碎你，你已遭普天下的百姓齐唾弃了，是谁害你如此？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如此帮康王的后果吗？你可能会被乱棒打死，只为成全他的野心！”
竹筷微顿，我淡淡地回道，“我从不关心我不在乎的人如何评价我。”尽管嘴上如此说，心中却阵阵难受，毕竟被人记恨并非是件愉快的事，而且思及遍野尸体，我便觉着那罪过仿佛顷刻全罩上我的脑门，压得我喘不过气，令我恶心反胃。
“好，就当这普天下的黎民百姓都与你无关，那么王上呢？王上还是你在乎的人么？”何清涟一针见血，“你如何忍心让他伤心难过？”
王上还是我在乎的人么？
他是，只是我已没有拥有在乎他的资格。
我微微冷哼，“当初你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将王上的孩子杀死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如何忍心让他伤心难过的？他此刻再如何伤痛也不及你那潇洒的一簪给他的伤害深！”我犀利的眼神瞪向何清涟，何清涟似乎忆起当初，瞬间白了脸色，她眼中慢慢燃起深沉的愧意，似是过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自己愧对王上，他对我那般好，我却一次次伤透他的心，我偷偷自‘思忆苑’逃出后曾遇到过王上，他并没有抓我，他放了我，我记得他当时说了这么一句，他说，我之所以放你走，不是我仁慈，而是我的心已经放开你了。他本可以抓我，惩罚我的背叛，可是他没有，他放过了我……”何清涟轻叹一声，似是冷静了些许，她坐下身来，“我亏欠王上太多，我想要帮他，就当是还我曾欠他的，就当是弥补我曾伤他的……”
“所以你来找我，将我弥补给他？”我打断她的话，低头扒了一口饭，何清然坐在我右手侧，何清涟坐在我对面，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是的，我想要你出面戳穿康王！”
“你凭什么要我如此做？”我倔强道，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却尝不出其中滋味。
“你就不觉有愧于王上么？”何清涟目光咄咄地盯着我。
我低垂着眸子盯着碗中的半碗饭，有一粒残米沾在碗边，我伸出筷子夹起，放到口中，慢慢嚼，细细嚼，“我哪里愧于王上？他一直最宠的妃子是你，我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你真这么想？”何清涟冷笑。
我故意反问，“难道不是？”